除却他身上扣住四肢与脖颈的真言枷锁,还有十六支释天佛针。
低头看看自己脚踝上套着的戒律金环,凤遥重晒然,其实他们两个也没什么差别。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自见面起一句话都没说,旁边负责看管的无垢尊者听说了凤遥重的身体情况,忍不住劝这位衣衫单薄的障月尊,“再过不了多久障月尊就要接受洗化业力的月轮之阵,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准备吧。此魔物交由吾看管即可。”
“你们打算拿他怎么办?”凤遥重问道。
“魔物孽障,本应杀之。但圣尊者有意感化,吾必然全力协助。”无垢尊者看着被关在梵刹婆罗阵之中的红发魔者,神色复杂。
说到底还不是想要从吞佛童子的嘴里套出些异度魔界的秘密。凤遥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发现吞佛童子依旧看着他,神色平静异常。
“你是不是痛傻了?他们说这是万圣岩的第三段极苦之刑……还是,你在等他?”凤遥重揣测这位从来都跟他不怎么交心的故友的心思,却发现对方丝毫不为所动。
“也是,意识中被下解心真言,又被设下四道修心,你若是此刻心念稍有动摇可就前功尽弃了。”凤遥重自顾自地说着,终于站了起来,蹲久了就是腿麻。
吞佛是阿姐的左膀右臂,此刻异度魔界断层接合在即,虽然无暇分身,只是一旦结合成功,必然有人来救。但在那之前,心志坚定的异度魔界战神又能坚持多久?
凤遥重叹了口气,“你好好保重,一莲托生师祖的洗脑可就是出自万圣岩,既然莲华说要感化你……说不定等你真的被洗脑了之后还能被发配去给师尊种莲花呢?”
他这句话终于引来了吞佛童子一个冷睨。
“月轮之阵将消耗巨大,你本就身体受损严重,此刻不呆在房内休息,为何要来此地?”佛者温厚的话语传来,如净水莲花涤荡人心。
少年闻言回过头去看向声音来处,素白袈裟,银发三千,色相出尘,正是亲自出马擒回吞佛童子的大日殿最高领导,圣尊者一步莲华。
无垢尊者见到他来到,恭敬行礼,凤遥重则笑了笑,“许久没有好好跟他说说话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了要等下次就不知是何时了。”
让无垢尊者先离开此地后,一步莲华缠着佛珠的手抚过少年的发顶,他半阖的眼眸在感受到手掌之下随时都要奔涌而出的业力时微微睁开了些许,又很快平静,“此次净化业力由即导师与你师尊负责,虽然凶险难测,有他们护持,能将危险降到最低。”
“莲华呢?”凤遥重问道。
一步莲华的目光看向被困于法阵中,在见到他面目时表情惊讶的吞佛童子身上,“净从秽生,明从暗出,魔,也能升华。吾将设法唤回他的良x_ing。”
法阵中的魔物闻言冷笑一声,终于开口道,“万圣岩的圣尊者,汝认为魔有良心这种闲心吗?”
“汝还在否认一剑封禅的存在。”
“非也,是汝等对一剑封禅还抱着妄想。”
“那他呢?”一步莲华忽然指向旁边的少年。
吞佛童子并不看凤遥重,只道,“他是异数。”
“这个词回敬给在苦境游荡百余年之久的你。”凤遥重不满道。
一步莲华的脸上有淡淡笑意,“曾经的存在,不代表永远消失,只是存在的型态不同。”
“哼!何必执着?魔被佛所擒,本就该杀!若是有朝一日,佛被魔擒,吾不会傻得留情。”吞佛童子神色颇为不耐,只想赶紧将这个肖似袭灭天来,神似一莲托生的神棍打发走。
“那为什么你每次都跟我师尊平手?”凤遥重好奇问道。
这次他得到的又是一个吞佛童子的冷睨,“你的闲话真是越来越多,是在和尚庙里念经太久变得和他一样唠叨了吗?”
“你这话要是让他听到了可就惨了。”凤遥重笑道。
一步莲华见少年有意跟里面的吞佛童子开玩笑,无奈地示意让凤遥重停住,继续对吞佛童子道,“你的命尚不该绝。”
吞佛童子一笑,“汝不会天真的想要拿吾与魔界谈条件吧?”
“若是结果难违,那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异想天开!一步莲华,汝又想要什么结果?”吞佛童子嗤之以鼻,不屑问道。
“你敢与吾前去一个地方吗?”一步莲华反问道。
困于法阵中的魔者依旧倨傲,“放吾出关,是汝的不智。”
“你是贯彻魔界纪律,也是宁可为组织牺牲,也绝不反叛的魔。吾也明白你绝对不会透露任何万圣岩所需要的讯息,所以,敢与吾一赌吗?”
“这种语气,让吾忆起一个熟悉的人,”吞佛童子想起百年前九峰莲潃遇见的红衣僧者,“但是这张面容,引起了吾更大的好奇。”
“你心中所想,可是吾心中所猜吗?”一步莲华平静问道。
吞佛童子却转过头看向凤遥重,“汝早就知道了?”
“来到万圣岩后才知道……一切皆是冥冥中的命数,不是吗?”凤遥重含糊其辞,表情却与旁边的一步莲华如出一辙。
魔者闻言大笑数声,“一步莲华,汝可知当年将他从魔界外围捡回的是谁?”
微不可见的涟漪一瞬在佛者慈悲的眼中泛起,“是谁?”
吞佛童子对视着法阵外自小长大的友人,忽然想起对方此刻不过是一半的魂体,随即改口,“正是邪尊者与吾。”
“原来如此,”一步莲华点点头,接下来的问题却让吞佛童子猝不及防,“只是你所说的‘他’,是谁?”
你没有说过?吞佛童子讶异地看向凤遥重,少年表情茫然,说过什么?袭灭天来的事?我为什么要跟莲华讲他家恶体在异度魔界做苦力的事呢?
自从被俘后一直咬紧牙关的吞佛童子顿时面色黑如锅底。
“你放心,你今天犯过的蠢我不会告诉阿姐的。”少年信誓旦旦地对着被一步莲华带出法阵的吞佛童子如此保证道。
赤云染从六庭馆输了大约五十多盘棋后终于回了天波浩渺,临走时旁边已经输了大约百来盘的薄红颜面色苍白,显然已经扛不住楚君仪这般高昂的棋兴了。
至于她们一直在说着的什么卷阿学宫赤云染并不是很感兴趣。不过她是知道当年闹得轰轰烈烈的云月之恋的主角之一就是出自卷阿学宫——道境黑暗道出门左转就是的儒门高等学府。据说当年道魔大战时那里发生了不少事,大约是一堆毕业生围在一起搞了个什么辩论,结果不尽人意,最后吵着吵着就各奔前程去了。之后卷阿学宫也迁了地方,还改了个名字叫学海无涯。
那位主角之一的“月”,还真想见一见。赤云染猜着那女子应该是生得何种模样,步入了天波浩渺。
这才走进门就看到翠山行拦着气势汹汹提着明玥的蔺无双,“前辈不可啊,白雪飘只是暂时被困在时空乱流之中,弦首刚刚才说了凭他之能用不了多久就能脱身。”
“时空乱流何其凶险,况且身处异度魔界之中谁又能保证他不会被魔界之人发现?”蔺无双毫不妥协。
翠山行也不知该怎么劝这位脾气有点冲的前辈,见到赤云染回来了,连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女子,后者先是一愣,接着问,“弦首呢?”
翠山行无奈地指了指不远处悬崖上临风焚香cao琴的超然道者,一看就是置身事外。
趁着他们两人商量的工夫,蔺无双便径直朝外走去,却忽然见一只鸢鸟划空而来,停在了苍的手边。
轻撩一个尾音,苍展开鸢鸟所携的信件。
“是清尘前辈?”蔺无双自然识得这只曾被云倾鸿用来与练峨眉通信的鸢鸟。
苍点了点头,“吾曾拜托他留意武林之中当年失踪的四奇下落。”
“上面写了什么?”蔺无双收了明玥朝山崖上走去。
苍将信件递给了蔺无双,若有所思道,“他说,断极悬桥的茶不错,六极天桥的茶有点难喝。”
此刻,白衣黑发的道者悠然自在地坐在断极悬桥之上,对面的尹秋君摇着羽扇,也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今日的风儿有点喧嚣。”云倾鸿忽然开口道。
尹秋君摇着羽扇的动作一滞,所幸此刻他手中端着的不是茶,只是笑了笑,道,“云前辈说话果然有趣。”
“我们出去散步怎么样?”他邀请道。一双秋水明瞳直视着断极悬桥之主,仿佛能够看穿人心。
“既然风大,想必是要下雨了。还是择日再去吧。”尹秋君不露声色的拒绝道。
云倾鸿莞尔,“随手一张止雨符纸对于你而言有何难哉?”
话落,尹秋君面色一沉,猛然攥紧了手中的羽扇。
“你……”
“你要跟我切磋论剑吗?”云倾鸿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轻声问道。
尹秋君收了羽扇,重回平静,“怎会?”
“嗯,”云倾鸿点点头,“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散步。”
“风太大了,还是不去了。我看对面六极天桥不错,只是不知道主人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