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你崩溃了,Sherlock。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压制住你,那时半个枪管已经伸进你嘴里了。医生认定你有自杀倾向。
你还好吗?你的脸色有些苍白。我们回家吧。」
*
Sherlock把後背抵在门板上。门已经上锁了,不必担心有人冒失闯入的问题,他大口喘气,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不巧里头还有晚餐的焗马铃薯。
侦探闭上眼睛。他说过,自己需要时间与空间冷静冷静。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自己在做一场该死的梦,还没醒过来。第二,如这个John所说的,用药过度神游思维殿堂。也可能两者都不是。
他一生之中从未如此不安,从来没有如此束手无策。那场车祸是真的?还是那也是梦境的一部分?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经历了一场睡眠——最好的实验办法就是找张床躺下来,Sherlock相信只要这麽做,他就会知道答案。
但他想要多看着John一会。尽管现在的他有了妻儿,看上去老成持重许多,但他还是John Watson。无论何时、何地。目前为止,他都还是他。
Sherlock泼了自己一脸冷水,也不抹乾,直接走出门外。
「Mary去哄Rosie睡觉了,她说整个晚上都是我们的,我还是不明白她想表达什麽。你刚刚去洗澡了是吧?」
「提振精神罢了。」侦探答,水沿着他下颌的弧线流淌。
「好吧,喝啤酒吗?」
没等他回答,一个铝罐就朝Sherlock飞了过来,侦探稳稳地接住它,一如他们绝佳的默契。
「你的反应还是很快。」
「什麽叫『还是』?」
「我们很久没见了,Sherlock。虽然我不知道两年对你而言算不算长。」
「两年没有案子对我而言就和死亡差不多,甚至更糟。」
——虽然我可能已经死了。
军医抿起薄唇。这个动作没有任何意义,却是一个每每都让Sherlock几乎抓狂的习惯。尤其是当他盯着自己的时候。
「近况如何?」
「说真的,这个问题我不知从何答起。」
「为什麽?」
「你口中的过去,对我而言是片空白。」
「什麽意思?」
「John,以下我要说的,全都是事实。别再问我是不是嗑药,尽管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情节发展跟幻觉没两样。」
Sherlock迅速喝掉半罐啤酒。在他对面的军医讶异地看看他:「我记得你的酒量不是很好,是那种一罐啤酒就会醉的人。」
「胡扯。」Sherlock感受到酒精的微苦滋味还在舌尖盘桓,「所以呢?你的回答是?」
「我先听了再说。」
「那麽,听完之後,不要发表任何感想。我知道这很疯狂,但并不有趣。」
军医温顺地点点头,光点在他眼瞳里停止跳动,如恒星般熠耀生辉。又如真理、如磐石,坚定不移。
Sherlock简短说明自己遇上的情况,他甚至连时间都难以确定。这回侦探没有详加描述主观的感受,却提到自己已经遇上了两个John Watson——眼前这位,是第三个。
医生硬是把差些脱口而出的「这简直荒谬」吞了回去,他只是看着Sherlock把剩下半罐啤酒灌下喉咙,「再给我一罐,谢谢。」
「诸事不顺?」
「你觉得我开心的起来?」
John把铝罐推到Sherlock面前,「这实在——好吧。你的意思是,你不是那个两年前在我婚礼上致词的那个Sherlock?你跟他长的真是够像,说话方式也一模一样。」
「可能吧。我还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知道的。」他闷闷地说。
「怎麽做?」
「既然我睡了一觉後来到这里,那就再重复一次。」
「那我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因为明天一早,你又不会是你了。对吧?」
Sherlock垂下眼簾,「……对。这是我料想到的最大可能。就像梦中梦那样,我必须醒来。」
侦探告诉自己,他不能对这里有过份的依恋。如果假设成真,他每入睡一次就会是新的环境——他会遇到更多的人、事、物,更多前所未闻的情况。
他被强行推着前进,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甚至不是时间。像是在惊涛骇浪的黑夜中航行,没人能告诉他,下一步会去向何方。更不具备伫足停留的资格。
「你有想过要怎麽醒过来吗?」
「先决条件是,我必须确定自己真的在做梦,还得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如果真的是梦境——说实话,我还没想到该怎麽做。」
John看似理解地颔首,似乎还有些怅然若失。Sherlock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直到军医看着侦探把第二罐London Pride的扣环拉开时,他才说话:「为什麽你不去尝试经营一段关系?我看得出来,无论是我熟悉的Sherlock,还是现在在我面前的你,都是孑然一身。」
「你怎麽知道?」当Sherlock啜下一口啤酒时,他就後悔了。自己对啤酒的耐受力是四百四十三点七毫升,一旦超过这个数值,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刚才那罐啤酒是五百毫升。该死,John是对的。
「直觉。」John无谓地耸耸肩,「不要告诉我你不渴望爱与被爱,Sherlock。」
「这很可笑,John。为什麽我会需要用那种东西去填补我生活的空缺——或者其它,」Sherlock想尽办法让John别再问下去,「我知道你想做什麽,医生。别趁我喝醉的时候套话,这是犯规!」
「我可没灌你酒,」相对的,John连啤酒罐都没碰,「喝醉的时候说谎尤其明显,我知道你在鬼扯。」
「不,你不知道。」
「我知道。」
已经快要变成小孩子拌嘴了。Sherlock翻了个白眼,「够了,别谈这个了。」
「你会有热情、有冲动。你在压抑自己。Sherlock,我知道或许我们明天不会再见——我也知道这很荒唐——这正是为什麽我必须告诉你:爱情能让你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去找个好女孩,坠入爱河,然後结婚,享受婚姻。」
「其实你并不认为那叫『享受』。你并不那麽想。」
「你醉了。」
「没有。」
「我们正在谈论你。谈谈你自己。」
「别再问了,John。」Sherlock感觉到自己的思绪正逐渐迷茫。该死的飘飘然。
「你会找到一个人,一个你愿意倾尽一生陪伴的人。Sherlock,不要否认。我能帮助你的不多,我只能做到这样。」
「这算哪门子的帮忙?」Sherlock倔强地回嘴,却只听见军医轻轻地说:
「晚安,Sherlock。我会当今晚什麽都没发生。你的故事也许我会忘记,也许当作是你的一场突发奇想。」
「我不——」
——想想看,为什麽你会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当狙击手瞄准了Dr. Watson身上□□的时候?你说过,你没有心。在我看来全是胡诌。Moriarty漫不经心把玩着上膛的□□。
「我不是胡诌。」
侦探回答,几乎有些委屈,不知John听见了没有。唯一能确定的是,等他说完,他又坠进了梦乡,或者一个无止尽的轮迴。
*
「我们追踪到车牌号码,一路尾随。我们向目标发出警告,他却将方向盘一扭,之後……就这样了。」
「还真理所当然,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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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don Pride,英国啤酒品牌Fuller’s的产品之一。
第6章 Chapter 6
Sherlock把头从水槽里抬起来,自己估计是被冷醒的。在他面前是一面镜子。侦探感觉自己还有些宿醉——头昏与四肢无力。也有可能只是心理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