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纽约工作,没人会回这儿来。这儿太旧了,留着维护和整修都不太划算。”洛基耸耸肩,狡猾地说道。
所有事物终于在一周后基本处理完毕。洛基和索尔买了当天的机票飞往纽约,此时距离婚礼开始仅有三天,希芙替洛基跑完了大部分工作,甚至邀请邮件都是用她的邮箱发送的,好几位客户差点以为要结婚的人是希芙。她在电话里崩溃地尖叫着,足足有一分钟。
“洛基,你给我听着,”希芙在电话那头大喊,“如果你再不回来,你的小型乐团将会被五十个脱衣舞娘代替!我是认真的!”
“要一杯冰美式,一杯意式拿铁,大杯。”洛基在希芙的歇斯底里中挂掉电话,翻了个白眼,为他点单的收银员惶恐地按错了键,“这不是针对你,是我朋友,”他一边将卡递给收银的大学生,一边指了指电话,刻薄地评价,“她最近荷尔蒙有点不正常。”
洛基端着两杯饮料回到座位上,索尔正在那儿低头玩贪吃蛇。
“希芙来电话了,”洛基剥开吸管上的塑料纸,c-h-a进杯子里,“她催我们赶紧回去。”
索尔看了看手表——之前卖给二手店的那块彻底赎不回来了,半小时前他们路过免税店,刚好碰见诱人的折扣,于是洛基忍痛送给他一块新的。“飞机两小时后起飞,明天能到。应该来得及。”
“礼服还没试,”洛基咽下咖啡,提醒道,“我甚至不确定你的尺寸。”
“我以为你很清楚。”索尔放下手机,意有所指地说。
洛基将吸管丢到索尔脸上。这时贪吃蛇吃光了所有小方块,手机里响起欢庆的电子乐。
希思罗机场里人来人往。交谈声、脚步声、广播声来回碰撞着。各式各样的语言、肤色、身材组合成行色匆匆的陌生人,他们带着自己或相聚或别离的故事,在洛基和索尔眼前一闪而过。此时他们正坐在一家星巴克里消磨时间,冷气很足,足得超过了伦敦气候的制冷需求,洛基觉得他刚刚喝下去的冰咖啡已经沿着食道在他的胃里结成了冰,于是他只好从索尔的箱子里抽出一件外套,将自己钻进去,拉链一口气拉到下巴。索尔则继续低下头玩他的贪吃蛇,他的头发在旅途中长长了,没怎么好好打理,碎发掉落在额前,晃晃悠悠地勾住了洛基的眼神。
登机广播在一小时三十分钟后响起。他们通过登机口,走上廊桥,进入飞机内部。索尔将两人的箱子塞进行李架,回头发现洛基已经要好了毛毯缩进座位里,正反复调整自己的颈枕。他戴上了眼罩,露出薄薄的嘴唇和尖锐的下巴,颐指气使地吩咐索尔,“除非飞机迫降西伯利亚,不然别叫醒我。”接着他闭上了嘴,嘴唇抿得紧紧的,很快就睡着了。
飞行过程很顺利,他们平稳地降落在了肯尼迪机场,机长驾驶水平高超,他们不仅提前到达,起落架接触地面的时候机舱连震都没震一下。但是幸运仅仅就到此为止了。洛基在踏上纽约土地的那一刻起就产生了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他有一种预感,婚礼当天一定会发生什么叫人永生难忘的桥段,并且这种难忘绝不会是某种积极正面的意义。洛基的预感从没出过错,从他十岁时预感到自己会被青豆噎住嗓子起他就知道。事实证明这回也没有意外。
最先出问题的是礼服。他们在到达纽约的第二天去了礼服店,洛基发现负责记录尺寸的店员弄错了数字,导致索尔的裤子短了一大截。这原本应该是一件极其漂亮的礼服,和洛基的刚好相配——白色和少量银色混合成的丝织面料,在阳光下能微微反光,戗驳领,浅金色滚边,和索尔的头发颜色一样,同色的马甲恰到好处地包裹住他的腰身,为他长且健壮的双腿开了个好头。然而一切都被这条过短的裤子给毁了。索尔抬了抬脚,他不合时节的彩色条纹袜招摇地暴露在空气中。
这时候距离婚礼开始仅剩不到二十小时,洛基只能让他们推掉所有订单,先重新制作这条裤子。
“我们也很想配合您,”店员为难地耷下眉毛,“可是我们没有这种布料了,先生。”
“有什么关系呢洛基,我觉得这酷极了,”希芙坐在沙发上,吹了个口哨,“他看上去像个复古嬉皮士!”
索尔配合地在圆台上跳了一段不伦不类的踢踏舞。希芙笑倒在沙发上,碰翻了店里的新品画册。
“我们可不打算在音乐节上结婚,”洛基转头用眼神恐吓希芙,又给了索尔一记警告,“那么什么时候能有这种布料?我愿意多付一部分钱。”
“最快也要三天。”店员两手一摊。
洛基愤怒地离开礼服店,门廊的铃铛鬼哭狼嚎地叫起来。索尔和希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谁都不想在这时候触他的霉头。他们又去了几家西装定制店,可没有哪一家有这种布料。最后洛基只好让索尔穿上他西服里最正式的那一套,无趣的纯黑色,和一身白的洛基站在一起,让他们俩看起来“像一对滑稽的脱口秀组合”。索尔和希芙都觉得这没那么难以忍受,但那头洛基已经开始搜索如何向消费者权益组织投诉了。
然而悲剧之神并未收手,糟糕的消息纷至沓来。婚礼当天上午,洛基懒洋洋地掀开眼罩,他挥开索尔搭在他胸口的手,困倦地摸出手机,不可置信地看了三次时间。接着,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
“索尔!迟到了!”
索尔在他旁边弹跳起来,旧床垫不堪重负地发出咯吱声。
他们争分夺秒地穿衣、洗漱,差点为了争夺刮胡泡沫在洗手池旁边打起来。洛基匆匆用毛巾抹了把脸,丢给索尔,索尔翻了个面直接二次利用。他们冲向车库,跳上车子,洛基打火发动,熄火,于是被迫和索尔交换了位置。索尔开着车,好不容易上了公路,却千不该万不该在周末的上午开上曼哈顿大桥。他们被一动不动地堵在桥面上,无聊又焦急地围观三只水鸟争夺一条可怜的软脚虾。
“这都怪你!”洛基将手肘撑在门上,摇下车窗,前方传来一声尖锐的鸣笛,紧接着所有车子都像不甘落后似地开始狂按喇叭,噪音四起,“如果你能用脑子控制你自己而不是用你猴子的本能,我们现在已经坐在场地里了——”
索尔已经熟悉了应对洛基发火的窍门,他放下手刹,用最无辜的语气说道,“我有征询过你的意见。”
“如果你指的是你按住我然后准备用你的‘凶器’谋杀我的那时候,那么是的。”洛基愤愤地说道,话语被东河的风送到了车厢之外。
停在隔壁车道的摩托上跳下来一名帅气的警察,他敲了敲洛基这侧的车门,朝车内晃了晃自己的证件,“先生,我没听错的话,那位先生对您有过暴力行为?”
洛基抱起手臂,他威胁地看了一眼索尔。
索尔举起双手,“我向你道歉,洛基。”
“没有,”洛基转头露出一个微笑,“你听错了,警官。”
“不可能,我不仅眼睛好使,耳朵也灵敏得很——我听得清清楚楚,”年轻的警察怀疑地盯着索尔,“如果您是迫于压力而不敢说实话的话,我建议您跟我到警局,然后我帮您申请保护令。”他伸出手,打算越过车窗打开门锁,将洛基带出来。
洛基下意识地按住控制键,玻璃窗猛地升起,夹住了警察的手。小警察发出一声惨叫。
“对不起,”洛基赶紧重新将车窗降下来,“我不是有意的。”
警察龇牙咧嘴地甩着手,“我就是靠着它百发百中——嘶——”
“真的很抱歉,”洛基同情地说道,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名片,“我建议你最好去检查一下,我推荐这家医院,”他将名片塞进警察胸口的衣兜里,“找那个脸长得像大本钟的医生——”
这时车队移动了。索尔抓住时机踩下油门,“向你的罗杰斯队长问好——”两人扬长而去,只有洛基的余音还留在原地。
等到他们赶到场地时,希芙正拿着电话来回踱步,她穿着浅绿色绸缎小礼服,捧花被她夹在腋下,洋桔梗和满天星奄奄一息,拖曳植物和地毯蹭来蹭去。希芙回头看见他们,双目圆睁,像是看见了什么史前生物。
“谢天谢地,你们还记得婚礼!”她疾步走了过来,沿路掉了一地洋桔梗花瓣,“我以为你们准备离婚了!”
“我们在半路碰上了戒灵和半兽人,”洛基张嘴胡说道,“我们赶上了,是不是?”
“前十分钟。”希芙指着她的手机,“我给你打了起码两百通电话,卡米洛特的信号不太好是不是?”
“那是《梅林传奇》——”
洛基和索尔被希芙用力地推进了更衣室,诸神,她的力气就像女矮人一样大。造型师们将他俩团团围住,洛基被粉状产品刺激得直打喷嚏,索尔那边更糟,他的胡须在修剪的时候被不小心多剃掉了一块,造型师不得不在这基础上剃出一个可笑的花纹。
他们被一大群人蜂拥着,换衣服、做造型、喷香水,不停地旋转,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场地中央。洛基是第一次这么完整地审视他的婚礼现场,宽阔的Cao坪中央蜿蜒着一条由花瓣组成的长走道,十几张白色小方桌分列两侧,每张桌上都有一束盛开的百合,配以四张白色折叠椅,折叠椅背后扎着香槟金色的蝴蝶结。走道尽头是一座由百合和绿植扎成的拱门,一些开成星星形状的白色小花顺着枝条垂落下来,随着夏末的风轻轻摇晃。拱门后是一座低台,台上有座演讲桌,桌上堆满百合花束。在拱门的对面,走道的另一头,是几排自助餐桌,提供一些冷盘、水果和饮料。一名服务生站在酒水桌旁,为客人们倒上香槟或气泡酒,一名厨师推着餐车,将精致的西点摆上餐盘等候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