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谭亦辰说的没错,梦游的人没那么容易被惊醒,要醒也大多是不可抗外力打搅了他的梦游行为。这么一来,刚才路程和南
方所有蹑手蹑脚的动作和轻之又轻的耳语都成了白费劲,反正顾修齐也死活不会被吵醒。
水杯里本来就有水,打碎了就跟顾修齐的血一起在地板上蔓延,乍一看还真有些骇人。南方直接蹲下去看他受伤的脚,路程倒
是被顾修齐那两句话给问住了,站在那儿犹豫了半天才答道:“你,你刚才梦游了。”
十几天来,顾修齐终于有了一点点自主意识,露出了属于他自己,而不是角色“李淳”的惊讶:“梦游?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路程在口袋里摸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着睡衣,索性多走了几步,用顾修齐床头柜上的固定电话去拨谭亦
辰的手机号,一面动着手指一面还在向顾修齐解释着:“我们刚才都看见了,你梦游去客厅开了窗,对着外面背台词。这就是
你吃多少药都接着发热的原因……你晚上吹了太久冷风了。”
那边路程在低声催谭亦辰提供夜半出诊服务,这边南方就把被子扔到了顾修齐身上,让他自己傻坐在原处,愣愣地看着露在被
窝外面的脚。
“我……我居然梦游了?”顾修齐像是突然从角色的笼子里放出来了,一瞬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而他自己貌似已经疯了。
午夜时分被剧痛惊醒,发现自己不仅没在床上好好躺着,还浑身冰凉的站在衣柜旁边,脚下踩着本来应该好端端放在某处的水
杯。这样的经历与其说是奇幻,还不如说是惊悚。顾修齐的灵魂初返人间就受到这样的打击,也确实是太过震撼了,很快他的
脸色就一分又一分地白下去,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发了颤:“南方,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精神上有点问题了?”
南方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温平:“你太投入了。投入当然是好事……但是你过头了。说你精神健康肯定是不对的,不过……”
南方一边说着还一边去担心自己词穷,不动声色地看了路程一眼,果然他紧接着就开口了:“谭亦辰说他马上赶到,一切等他
过来再说吧。他之前就怀疑你梦游,让我们仔细看着你,我觉得他应该知道怎么处理你的。”
顾修齐沉默良久,装作没有猜到路程和南方在他看不见的那个角度里十指交缠,最后只说了句“我想一个人静静”。
客随主便,房间的门轻轻掩上,连灯都顺手替他关了。
黑暗中,顾修齐又得以与真实的自我相处,而非没完没了借他的身体表达悲喜人生的那个李淳。
心脏被恐惧所操控,一下一下都仿佛在鼓膜上跳动,震得他头都疼起来了。就算再怎么惯性演出,之前好几年的表演经历也多
少曾经入过戏,只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么严重。作为一个不具备完备医学知识的普通人……和一个长期生活在压力中的演员
,顾修齐这次是真的害怕了。
他热爱事业,这确实不假。但除此之外他还有那么多没来得及完成的事情,他不可能为了一部戏就牺牲自己的健康。
神使鬼差地,他从床边搭着的外衣里找出了手机,然后一个一个键地按下去,拨通了烂熟于心却从来不敢打的那个号码。
“喂?”那边的声音很嘈杂,也对,这个时间他那间小酒吧就应该是人声鼎沸的。
深重的疲倦倾覆下来,顾修齐要拼尽全力才能继续发出声音来:“祈衡……是我。”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长途电话特有的电流音,莫名地令人心安。顾修齐知道他在找安静的地方接电话,自己就在靠
枕上辗转了一下,调整到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
“祈衡,我……受伤了,所以……”
话说出口,顾修齐才发现这通电话的起因有多么愚蠢。那是他此生唯一的、最熟悉的陌生人,他怎么能因为自己受了一点小伤
就去打扰他,怎么能把好不容易存留至今的第一个电话用来汇报这个。
可罗祈衡却是始终如一的贴心,当下就把声音又放柔了几分,还带上了一点温暖的笑意:“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怕疼怕得像
个小孩子。”
顾修齐脑子彻底不转了,道歉的话脱口而出:“……对不起。”
罗祈衡这回是真的笑起来,隔着几千公里还能让他面上发烫,就像当年跟他朝夕相处的时候一样:“现在很晚了,你早点休息
,好不好?别任性,伤到了就乖乖地养着。”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顾修齐还是失望了。
那端的罗祈衡不过沉寂了几秒钟,下一句话又伴随着沙沙的杂音传到了顾修齐的耳朵里。
“你快点睡吧,跟剧组请个假,上午就别起来了……我保证你睡醒了就能见到我,我明天一定来看你。”
第四十六章
是夜,吕洺和未婚妻正躺在一起喁喁私语。快要结婚的人了,彼此之间一定会有商量不完的细枝末节,倾诉不完的甜言蜜语。
眼看着一点多了,吕洺正准备关灯睡觉,没想到手机的铃声突然在房间里回响起来,已经拥被而卧的未婚妻也坐了起来,迷迷
糊糊问他这么晚了到底是谁。
那诡异的铃声只响了三五秒就安静了,吕洺愣了一下,也就没再去追究什么。
电话那端的罗祈衡于一片焦虑中匆匆挂断了。其实询问吕洺并没有多大意义,他恐怕连顾修齐受伤的消息都还没有得到,更别
提他为什么受伤、什么时候受的伤了。
南方的手机号就存在他的通讯录里,只因为他是离顾修齐最近的人之一,他倒是近乡情怯了,手指迟疑着久久没有落下。
顾修齐是个很能忍委屈的人,这一点再没有谁比罗祈衡更清楚了。想当年在学校里,有时候那位汪先生人到了北京,一个电话
过来他罗祈衡就必须要到。这种纠缠来得多了,他自然就会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缺席,而顾修齐从来都默默接受他的消失,改天
再见面仍旧笑脸相迎,依恋如常。
枉罗祈衡多年经营,自以为远隔千里照样可以得到顾修齐事事周全的消息,如今却让他一个人落到这步田地。
毕竟荣光之下,顾修齐只是个全心期盼罗祈衡回到他身边的伤心人。时至今日,他仍然以为自己的一心一意,换来的是罗祈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