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雕玉先是在花如令的房中燃上一种香,并给里面掺入致幻的药物。这种香气是旧时孙定灵最喜欢的,好让花如令在恍惚与愧疚之中能够常常想起孙定灵。
待时机成熟,花雕玉再为孙巧巧化妆,让她扮成孙定灵队花如令说地下太冷,要他陪她。
如此,花如令自戕。用自己的生命向孙定灵说了一句欠了几十年的抱歉,虽然这个抱歉有点晚。
看到这本手帐,陆小凤内心复杂。他不知道他该说花雕玉做的是对还是错,如果易地而处,恐怕自己也做不出比花雕玉高明到哪里去的举动。面对着这积着厚厚灰尘的前人往事,他也只好叹一句世事无常。
陆小凤将故事讲给花满楼,花满楼沉默半响,最终也什么也没说。
这种事情,谁又能够说什么呢。同情或者怜悯,都太轻飘飘,太肤浅了,担不起这么沉重的真相。
但还是有一些事情,在手帐中是语焉不详的。
比如说是谁寄给花雕玉书信告诉他他的身世的?手帐中只字未提。
还有那诡异的歌声,手帐中也不涉一字。
陆小凤也曾经让柳杨试着去问孙巧巧那歌声是怎么回事,结果是虽然孙巧巧知道这么一首歌,而且也会唱,但就是不知道这歌声有什么含义,或者说,有什么作用。
直觉告诉陆小凤,这件事情还没完。
而且他们还不知道是谁杀了花雕玉。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立冬时候不下雪,但这里就是任x_ing一把想飘点雪花,点缀点缀气氛。
第15章 玉佩
雪越下越厚,简直不像是江南的雪。天地万物的颜色都变得浅浅的,因为上面蒙着一层雪。那些浓烈的情感,对或者错,爱或者恨,都在这场雪之中冷却下来,变得淡淡的。
花满楼近几日来显然情绪恢复得很好。而且在经历过这件事情之后,他身上大彻大悟的气质又浓烈几分,整个人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足踩祥云,飘然登仙。
唤人取出陆小凤一直惦记着的那几坛子他爹准备用来给他娶妻的陈酒,花满楼拍开泥封,为陆小凤斟上满满一杯,笑道:“陆兄请。”
陆小凤一看,花满楼竟是似乎唤人将那为数不多的几坛子酒全部拿出来招待他。一时之间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忐忑。
陆小凤问道:“花满楼,你把酒都拿出给我喝了,那等到你结婚的时候用什么?”
花满楼浅浅抿一口杯中的茶水,笑道:“无妨,我又不好此道。”
陆小凤这个人,从来都不太晓得“不好意思”这几个字怎么写,刚刚问出那么一句话实在是已经将他那点可怜的良心都用得干干净净,再也一滴都不剩。听到花满楼这么说,陆小凤十分不客气地先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干脆直接捧着坛子喝起来。
陆小凤一抹嘴,赞叹道:“好酒!”
花满楼就在一旁笑,仿佛全然不在意这珍贵的美酒被陆小凤拿来牛饮。
陆小凤喝着他惦记很久的佳酿,这个人都快活得有些飘飘然。常言道“一醉解千愁”,陆小凤虽然还没醉,然而他也没有“千愁”需要解,这点微醺的酒意已经足够让他暂时忘却那些微不足道的烦恼。
他们已经奔波数日,很需要好好地休息休息,喝喝酒,赏赏月,看看花什么的。
但可惜陆小凤好像生来是个劳碌命,他这边刚刚喝上美酒,那诡异的歌声就再次前来拜访他们。
“月晃晃,人惶惶,血月照残阳。咿呀,何处是他乡!”
虽然那把嗓子依旧凄厉得叫人一听就要皱起眉头,可是现在既不是黄昏,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并不能算作残阳。现在也不是夜晚,月亮也还没出来,就更提不上血月。更何况陆小凤此时喝了一点酒,正处于心满意足之际,就算是再凄厉的歌声此时也影响不了他的心情。而花满楼则是因为父兄的死亡而进一步看破人世,修炼出一派通透空彻,少林的方丈见了他都想收他当和尚,更不会为这歌声扰乱心神。
当然,花满楼拒绝了方丈的请求。他只是笑着对方丈说他六根未净,尘缘未了,不适合出家。
陆小凤当时也在场,方丈的举动搞得他很是紧张。毕竟,他觉得朋友里有老实和尚一个秃驴就够他受的,成天念念叨叨一些经文什么的,听见就觉得脑仁儿疼。而且他也无法想象花满楼剃度的样子,他觉得花满楼现在的样子就很好看,要是剃个光头……实在是对不住花满楼风清月朗的好容貌。
来人也不仅仅是来免费给他俩唱小曲儿的,这句曲儿唱完之后,来人再次开口,用她那凄凄厉厉、就和指甲挠在玻璃上似的声音说道:
“陆小凤,你好啊,这只是个开始。”
“陆小凤,看着那个瞎子一步一步失去自己的亲人,你舒服么?你快活么?我很快活。”
“花满楼,我要你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因为自己的欲望死去,最终只剩你孑然一人去面对这个世界巨大的恶意,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保持着你这幅云淡风轻的鬼样子。”
今天的这个人好像格外的……激动?
不不,应该是啰嗦。
花满楼品着茶,陆小凤饮着酒,两个人的内心都毫无波动,显然他们已经习惯这个诡异歌声无孔不在的s_ao扰。
偏偏这个人还忒小心,每次都隔着八丈远唱曲儿或者说话,就算去追估计也早跑了,所以他俩干脆连追踪也放弃了。
陆小凤淡定自若地和花满楼谈笑风生,两个人全然忽略掉那歌声与话语,自顾自地享受这雪景。
雪还在下,空气中有细小的雪花一直在下落。从这个亭子看出去,园内翠竹上积着一小簇一小簇的落雪,煞是可爱,就像是一副上好的墨色竹叶积雪图。
陆小凤施施然问花满楼道:“花满楼,你觉得那个曲子是怎么回事儿?还有书信和花雕玉的死。”
花满楼静静听着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闻言,笑着反问道:“你陆小凤才是名誉天下的破案能手,怎么反而来问我花满楼这案子要怎么办?”
陆小凤也笑,道:“我什么时候誉满天下啦?我怎么不知道。”
花满楼听见陆小凤的声音混杂在一片雪花落地的轻微声响之中,心情变得更加柔软。父兄的死对他而言固然是一个打击,但也是一个契机。
世事无常,何需着相?
经此一役,花满楼仿佛真真切切悟透生死。
他只愿在自己离开这个人世之前,身边一直有陆小凤在。
至于陆小凤开不开窍,他与陆小凤的关系是什么,真的都不重要。
不重要。
花满楼感觉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一般,他听见自己说:“陆小凤,你很好。”
陆小凤愣怔片刻,随机哈哈大笑起来。
他自负道:“我自然很好。”
花满楼也和陆小凤一起笑起来。
陆小凤最终还是没有明白花满楼的这句话里到底包含着什么意思。
陆小凤一坛一坛地喝着酒。
这酒拢共也没有几坛,很快就尽数都祭了陆小凤的五脏庙。所以当司空摘星闻着酒味儿寻来的时候,他所见到的就只剩下一堆歪七扭八的酒坛子。
酒,已经是一滴不剩。
司空摘星气得跳脚,大叫道:“陆小凤,你有好酒喝怎么不叫我?”
陆小凤用他的四条眉毛瞅着司空摘星:“我为什么要叫你?”
司空摘星气哼哼地坐下来。
花满楼开口,安抚司空摘星道:“家中还备有一些别的酒,虽不及这个好,但也不错。”
司空摘星却是摆摆手,道:“不用啦,我就是看不惯四条眉毛这个嚣张的样子,我对酒倒是也没什么执著的。”
陆小凤摸着他嘴唇上的两撇“眉毛”,笑得志得意满,真的是很嚣张啊。
经过一番摸索,司空摘星从怀里掏出枚玉佩放在桌上。
玉色莹润,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一看就知道是块上等的和田羊脂玉。雕工也好,是寥寥几刀雕出的一个圆润的小j-i形状。玉雕小j-i仰着头,看上去还颇有点骄傲的样子,和陆小凤很是神似。
花满楼将玉佩往陆小凤的方向推推,笑道:“这是送给陆兄的。”
陆小凤抬起眉毛,有点疑惑地看向花满楼,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花满楼要赠予他如此厚礼。
花满楼道:“这块玉我早有耳闻,据说是陆子冈所琢,也恰巧是块司晨的形状。我有意购入赠与陆兄以酬谢你助我查案,但持有者不愿意出售。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不过银钱是一分不少地留在原处,所以那家也并未声张。”
惊讶之色飞快从陆小凤的脸上划过,他笑道:“没想到花兄也会用这种手段,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花满楼笑道:“我本来也不想夺人所爱,可那人摆明只是为了提价,时间急迫,只好如此。”
陆小凤将这块玉佩捏在手中把玩,一向对身外之物无所谓的他心里也对这块玉佩很是很喜欢。暂且不说这块玉佩的价值几何,这是花满楼送给他的礼物。
虽然名义是谢礼。
陆小凤其实很少收到单纯的礼物,一般人给他送礼,大多是有求于他,或者是将烫手山芋扔给他。
陆小凤小心翼翼地把玉佩好好收在怀里,笑着说道:“我很喜欢。”
花满楼也笑,他说:“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