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清润,竟然真的有几分花满楼本人的气韵,想来这个人应该很熟悉花满楼。
落晖楼楼主写完这三个字之后,将毛笔搁在一旁,端起酒杯浅浅啜饮。他的眉头是微微皱着的,但他的眼中的情绪却无限温柔。
再次拿起笔,他又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花间何处寻香迹,满心赤诚无人寄,楼上月明遥相忆。”
一笔一画,认真而虔诚,像是最忠诚的信徒在抄写他深信不疑的经书一般。
而令人不解的是,他随即又用笔将那诗句抹去。诗文被抹得漆黑一片,什么都再也看不见。纸上又只剩下三个字。
花满楼。
这拙劣的诗句配不上你。
放下毛笔,落晖楼楼主将杯中剩余的残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直流到胃里,思维都被这烈酒冲散了一瞬,他也终于有片刻能够不记得花满楼。
这个时候,他无疑是很不希望有人进来打扰的。
但却偏偏有人推开了他的门,连声招呼都没打。
来人身材高挑,她有着猫一样的眼睛,还有冷若冰霜却依然倾国倾城的一张秀美面容。
是沙曼。
沙曼推开落晖楼楼主的门,冷冷道:“你干什么呢?”
落晖楼楼主将那张写着“花满楼”三个字的纸放好,抬首道:“没什么。”
他的语气冷静而沉着,完全听不出来他刚刚才喝下过一杯足以让任何人倒下的烈酒。
沙曼也不和落晖楼楼主多说,她单刀直入地问道:“都传回来什么消息?”
落晖楼楼主有些薄的嘴唇再次勾起来,翘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反问道:“怎么?你还关心陆小凤么?”
沙曼毫不客气地承认道:“自然,我恨不得他日日夜夜都经受着我曾经承受过的痛苦与折磨,不听听他最近在怎样难受我又怎么能睡得着觉?”
“啧啧,心可真狠,难怪人家都说‘最毒妇人心’。”落晖楼楼主摇着头,伸出一根手指在沙曼面前晃了晃。
“把你的手收回去,”沙曼一点儿也不和落晖楼楼主客气,她道:“你要是不想要你那根指头了就尽管晃。”
落晖楼楼主含笑收回自己的手,道:“手,只有一双,我还是比较珍惜的。至于陆小凤,依你所愿,此时正躺在江南的哪个小院儿里难受着呢。怎么样,开心么?”
开心么?沙曼在心里问自己。
不开心。
不过我不开心,陆小凤也别想开心。
你违信背诺,留我一个人在无尽而漫长的岁月中挣扎。你甚至还不如宫九,最起码宫九曾经也是真心对我好的,他说过的诺言也是自己认真打算实现的。
我既然有能力杀死宫九,那我自然也有能力让你生不如死。
落晖楼楼主看着沙曼脸上的表情,由万事不关己的冷漠,变成冷漠中掺杂着丝丝杀气。
落晖楼楼主一个全然没有武功之人,在沙曼的杀气面前竟也不惧。
他另选一只杯子,将那种酒为沙曼也斟了些,把酒杯推到沙曼面前。他道:“一醉解千愁,你酒量较我差些,想要醉也是可以做到的。喝下这杯酒,我送你回房。”
酒精,总是对处于苦楚之中的人格外具有吸引力。因为酒精可以麻痹人的神经,能够让人暂时感到不那么痛苦,暂时忘记一切。酒精带来的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可以让人误以为,此时此刻,他是快乐的。
沙曼没有拒绝这杯酒。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连片刻的犹豫停顿都无。
这酒果然好酒力,酒刚入喉,沙曼就开始有了醉意。当酒液尽数流进更深处的时候,沙曼已经醉了。
看着毫不犹豫灌醉自己的沙曼,落晖楼楼主叹了口气。
他和她一样,都是无法得偿所愿的可怜人。他们的愿望其实并不复杂,只不过他们一个爱上的是陆小凤,一个爱上的是花满楼。
扶着沙曼往门外走去,落晖楼楼主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的瞬间有风从大开的窗户中吹进来。
那张写着“花满楼”三个字的纸,尽管已经被妥帖安放,但还是落在了地上。
这是它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引自李白。
2.写沙曼的那个“猫一样的眼睛”六个字取自古龙原著。
3.那句诗我胡诌的。
其实我还写过另外一句同样格律死的诗:
陆上人无迹,花间香自寻。
看个好玩儿呗
第80章 煎药
熬药本来就是一件苦差事,更别提是在夏天。
别家养的公j-i刚刚啼过它今天的第一声鸣,顾映清就已经睁开眼睛,从床上翻身而起。简单梳洗之后,她守着炉子开始为陆小凤熬药。清晨时候这碗药是熬得最轻松的,因为天还没有热起来。
尽管手里仔仔细细地替陆小凤煎着药的顾映清看上去很像一位仁医,但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医者仁心这个词,向来都是和顾映清没有什么关系的,“玉面阎王”这四个字是说来玩儿的么?
顾映清会帮陆小凤,不过是看在柳杨的面子上。这是柳杨在意的朋友,就算她并不喜欢陆小凤,她也会不遗余力地帮他。
院子里除却洒扫的粗使之外,住着的都是江湖上的好手。顾映清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动静,所以她一起床,该醒的不该醒的都醒过来了。
匆匆抹了把脸,柳杨跑进顾映清一向用来熬药的那间房间里来找顾映清。
柳杨的脚步轻快而活泼,像是出生不久的幼鹿一般,洋溢着勃勃生机。她刚刚跑到房间门口儿,就听见顾映清的声音隔着虚掩的门传过来。
顾映清的声线本来就清冷,她平素又不太爱理人,说话的语调也冷,一句话出来能让人在六月酷暑中感受到如同实质一般的凉意,但是她对柳杨说话的时候却是不一样的。
虽然声线依旧是清冷的,但语调却多出一些柔和,这是独属于柳杨的温柔。
柳杨听到顾映清问她道:“怎么跑着么急?”
推门而入,柳杨扬起一个和煦如三月春风的笑容,答道:“听见映清起来了,来看看你。”
顾映清像是有些无奈,她又道:“我是要煎药,你不用这么早起的。”
柳杨支起下巴歪着头瞧顾映清,笑眯眯地答道:“也不早啊,映清,你早餐吃了么?”
顾映清正握着一把蒲扇在扇炉火,她抬头对上柳杨的眼睛,手里的活儿也没停下。
柳杨看见顾映清很浅地笑了一下,虽然很浅,但也是笑了。顾映清很少笑的,柳杨每次看见顾映清的笑容都会很开心,很满足。
柳杨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听见一个懒懒的男x_ing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是陆小凤。
陆小凤没骨头似的靠着门框,对柳杨和顾映清道:“早啊。”
顾映清没理陆小凤,只有柳杨转过头,笑着问陆小凤道:“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陆小凤还是那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他道:“睡不着了呗,隔壁j-i叫得那么响,合该炖了吃r_ou_。”
柳杨也是服了陆小凤,自己想花满楼想得睡不着,就拿人家j-i做借口。人家j-i不过是恪尽职守而已,招你惹你啦?再说了,你陆小凤不也就是一只陆小j-i么?那也算是你半个同类啊,怎么一点儿相惜之情都没有?
柳杨笑道:“你一只陆小j-i,成天价的喊着要吃j-i合适么?”
陆小凤个没皮没脸的,才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他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不是生病了么,刚好滋补滋补。”
柳杨又笑起来。
陆小凤居然还有心思、有力气和她斗嘴。
这就好,她只怕看到陆小凤萎靡不振的样子,现在这样,还好还好。
况且不是还有他们这一帮好朋友呢么?柳杨相信,总有一天啊,他们会帮陆小凤将花满楼找回来,而且那天应该也不会太远。
柳杨不再理会陆小凤,回头再次问顾映清道:“映清,我去做早饭,你想吃什么?”
顾映清道:“都可以的。”
倒是陆小凤,抢着回答道:“我想要炖得嫩嫩的j-ir_ou_,要是有壶花雕酒的话就更好了。”
瞧一眼大摇大摆跟她点菜的陆小j-i,柳杨笑道:“美得你,j-ir_ou_没有,花雕也没有,你就想想吧。”
说完这句话,柳杨就脚步轻盈地走出这间煎药的房间,往厨房方向走去。
没了柳杨,陆小凤也不知道该和顾映清说些什么,但是也不好立时走开,陆小凤只能尴尬地笑笑。
顾映清头也不抬,只看着火炉中的火,淡淡对陆小凤道:“你出去吧。”
陆小凤应下,如蒙大赦一般匆匆离开这里。
陆小凤此时不想一个人待着,但是他也没有什么旁的事情好做,故而又跟着柳杨的脚步来到厨房。
柳杨正在利利索索地切着菜,一抬头看见又是陆小凤,忍不住笑道:“你又跟到厨房来做什么?”
陆小凤换了个门框继续倚着,道:“正是没有什么事情好做,我才跟到厨房来。”
柳杨笑道:“怎么不待在映清那儿?一会儿刚好喝热乎的药。”
陆小凤的眼神有些空,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他嘴上的反应却是一等一的快。他道:“怎么,喝药还要赶热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