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柳清言笑着应他,“到时候就像花灯上画的那样,你负责钓鱼,我负责煲汤。”
“等快入夏的时候呢,我们一起去建邺,去吃那边的龙须酥,然后一路北上,往西安去,看看前朝的古城墙,再去洛阳,不过洛阳那时候牡丹都该谢了……”
“好。”柳清言还是笑着回他,“牡丹看不看都一样的,今年看不了明年也是还可以看的。反正会有好多时间的。”
“这么一逛就快到秋天了,秋天我们就回盛京,回暗翎这里,后山这里是暗翎这边自家的菜地和果园,我们挑些喜欢吃的悄悄带回去,不让高玄和林安佑知道,他们会不会以为是遭贼了?”
“好。”柳清言笑着摇摇头,“高玄和林安佑哪里会这么笨?不过那个时候他们也老了……说不准真这么想呢。”
“我们备好冬天御寒的衣物,继续往北,去漠上,去看那边的大雪,夜里裹着斗篷抱着汤婆子,站在廊下,一起看漫天飞雪,若是兴致来了,还可迎雪品酒,赋诗两首。”
“好,”柳清言与他一起躺下,“这真是极雅致的事情了。”
“来年开春,我们再去大理,然后再去看五岳……”程穆之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慢慢地彻底听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绵长的呼吸声。
柳清言也闭上眼睛,积了许久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看着程穆之平和的睡眼,柳清言眼泪留得更凶了。若是真能这样该多好……不说游遍大周山水,便是与你在盛京郊外的一处小茅屋里,日日清粥小菜粗茶淡饭,也是愿意的。
只是再不复从前。
穆之,我知你对我心意如何,可是,到底是没有机会与你一起做这些事了……
那算命的说的真是一点没错。柳清言心里自嘲,心似薄冰?说得是他铁石心肠还是内心脆弱?
可又能怎样?伤人伤己的事,谁都不想做,可他却不得不做。
柳清言盯着床顶上挂着的花账看了一个时辰,甚至连上面的花色都数清楚了。
听着程穆之绵长的呼吸声,柳清言确信他已经完全睡熟了以后才终于松下口气来。
轻柔地将程穆之搭在他腰上的手臂拿开,柳清言蹑手蹑脚地从床里面爬起,跨过程穆之横卧着的身子,下了床。
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信放在桌子上,用茶杯压好,然后穿好自己的衣物,拿上先前收拾了的一些细软,柳清言慢慢地推开门,退了出去。
看都未曾再看程穆之一眼。
门外没有人候着。他和程穆之回来的迟,昨天又是七夕节,借着休息一晚的由头便早早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柳清言往后门口走去。
果然见那算命的半瞎子在前边等他。那算命的见他来了,对他说道:“便知你命里有这一遭,到底是缺不了我的,快跟我走吧。”
柳清言不语,跟在他后边走着。
良久才道:“我只跟着你一年。”那算命的摇摇头,“不成不成,我可是好不容易遇上你的,你若是只跟着我一年,我怎么把所有东西都教给你?”
“我还要留着一些自己的时间的。”柳清言见状添了一句。“这是自然,不过呢,你若是哪天变了主意了,我还是肯收你这个徒弟的。”
“我以为先生知道我为何而来。”
那算命的嗤笑一声,“为了替那小子改命,不是吗?可那小子命硬得狠,命数难改,该经的劫一个都不会少。”
“可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那算命的深深看他一眼,问他:“可有想过以后?”
“没有。”不敢去想。
“那你可想知道你和他日后会是什么样子?”
“不想。”知道又能怎样。
“真是无趣啊……”
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程穆之这一夜睡得极好。许是因为昨晚问清楚了柳清言对以后的打算,之前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闲话时柳清言处处都应着他,让他巴不得日子赶快过去,早些到了那时候。
还未睁眼就伸手往自己旁边摸去。本以为会摸着柳清言暖和和的身体,可手触到的却是空了的床铺和满手的冰凉。
心下一惊,连忙起身要去找柳清言。
难不成是早起给他做早饭去了?还是去前面找花先生了?亦或是去看暗翎训练去了?
衣服匆匆忙忙穿上,程穆之拉开门,“阿言?”
第60章 第五十六章
自然是无人应答。
门外候着的下属弯腰恭恭敬敬地问道:“主人有何吩咐?”程穆之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问道:“可有瞧见阿言?”
那下属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道:“属下天刚刚亮的时候就在门外候着了,并未看见小先生从屋里出来。”
程穆之心里“咯噔”一下。
挥了挥手让那下属去把高玄叫过来。自己则是又回了屋子,魂不守舍的往桌子旁重重一坐,手抚着额头,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眼角余光却突然扫到那茶壶底下压着的信纸,急急忙忙攥在手里,程穆之却在要打开的时候又怔住,恍恍惚惚之间才反应过来,他竟是害怕到这种地步了。
终于是颤着手打开。
上面依旧是清秀规矩的小楷字。
“勿念,勿寻。一切安好。”
八个字,轻轻巧巧断了程穆之所有的念头。
原来先前所有的患得患失,都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若即若离。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昨夜里那算命先生最后说的那句话,“心似薄冰,执意为之,恐要伤人伤己。”
当时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呢?现在想来多半是对阿言讲的了。伤人伤己……他实在不知阿言心里在作何打算。
木门被高玄轻轻地推了开来,高玄见程穆之还在发呆,只得又在门上又扣了几下。程穆之这才反应过来,抬头却见是林安佑与高玄一起进来了。
林安佑是极有眼见的,四下瞧了一眼见柳清言不在,再加上刚刚那下属去通报他们时所说的话,程穆之又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知是出了些事情的。不待程穆之说话,便开口道:“主人,可要属下带人去寻柳先生?”
程穆之摆了摆手,“不用了。他既然要走,便是找不到他了的。”
起身,将那信纸收好。柳清言先前赠他的玉佩也不再配戴,一并收好。对着铜镜,正衣冠,束高髻。
“去训练场。”程穆之对着身后的二人道。
暗翎的鬼阵军一如既往的在训练。程穆之在高台上看了一会儿,猛地翻身跳了下来,站在前方领着众人一起训练。清一色的青黑色衣服在演武场上极整齐地动作着。暗翎的旗帜在风中发出烈烈的声响。
程穆之带着他们一训便是一天。
“主人今晚可还住在这里?”
“回东宫,明日还需上朝。”程穆之脱了外袍,接过旁边高玄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意收拾了一下以后对高玄和林安佑吩咐道:“暗翎从即日起,五年里不再收任何人进来,也不允许任何人退出。除非是死了,否则我不希望暗翎缺任何一个人。”
“还有,随时做好要上战场的准备。”程穆之看着他们,很平静的吩咐了一句。
高玄和林安佑对视一眼,单膝跪下行礼,“是!”
程穆之回东宫住在了柳清言的屋子里。
虽然之前就和高进说过柳清言不会再回来,但是高进也是按着吩咐每日都让人过来打扫,住进去还是极方便的。
柳清言的屋子比他想象得还要朴素。虽说之前总是在这屋子里与柳清言一处读书温习,可真正住进来以后才发现,柳清言的屋子里除了书简便是笔墨,实在是没有什么装饰x_ing的物品。
还有一方之前他在柳清言行小冠礼的时候送的一方砚台。一直没有用过,被放在了小几的边角处,水青色的砚台表面被长期的把玩打磨得细致光滑,足以见得主人对它的爱惜。
缓慢地、带着一丝丝的困倦,程穆之躺在榻上,鼻尖似乎还能轻轻嗅到柳清言发间温软清香的气味。
便是……聊以慰藉……
阿言,你知道的,你所谓一切安好,便必然是还有再见的那一天。
否则,便是一日难安……
却说那黄婉蓉自七夕那天晚上被程穆泽送回,又与他半推半就的样子私定了终身,这几天里一直寝食难安,心里总惦记着该如何和自己的父亲去说这件事。
犹犹豫豫还是决定直接与父亲明说。本来还有些担心的一些念头到底是被程穆泽昨天夜里差人送来的一封信给全部打消了。
身边的婢女知她心思,黄庆文今日早朝一下,便来通报给黄婉蓉,“小姐,老爷回来了,现在在前厅里喝茶歇着呢。”
黄婉蓉放下自己手中正绣着的手帕,立时起身就要过去,又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失礼,压了压自己有些激动的心绪,“知道了。”
款款走到前厅,对黄庆文福身见礼,“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