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他的魔法师哭着他的兄弟、他的王,哭得难以自持,就像是要把百年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那样。怀里的人死死抱住他,像是被这世界抛弃了一样的无助。
可就算如此,魔法师仍旧避开了黑钢身上的伤口,从头到尾都没有碰到。
何况,听到心爱的人如此的担心自己,他高兴感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他呢?
他轻拍着爱人的背,安慰他道:
“不用道歉,是我吓到你了,还杀了你的王。”
“不……”法伊否认道,“我不是怪你……我早知道王会有那一天……只是……”
“我只是太难过了……”
“我知道。”
“可我真的下不了手,他毕竟……毕竟是婆婆之后第一个对我们好的人,我……我……我杀不了他……所以才害你成了现在这样……”
“没关系,这都是我自愿的。”
“你……”
魔法师一时语塞,只得呆呆地看着忍者。
见他哭得不再那么凶,黑钢单手扶住他的肩膀,让他从自己怀中直起身子,与自己平视,后者不想被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有些躲闪,但还是半被强迫地坐直起来。
月光下,黑钢看到他白皙的脸上满是泪痕,神情有些迷茫,像是找不到家的小孩子。
“都哭成什么样了,”他既心疼又爱惜地,“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吻去他眼角的泪珠,握住他冰凉的手,放在掌心里捂暖。
“那不是你的错。”
失去像父亲一样存在的阿修罗王,甚至还被逼着要亲手结束这一切……同样失去过父母的黑钢太能理解这种心情,那时的自己尚且也因此而心智崩溃,即使得了知世的引导,也迷惘了多年不能释怀,何况把一切罪责都独自承担的魔法师?
但当时的状况,已经并非三言两语可以改变,阿修罗王的死已成定局。可亲手杀了阿修罗王这样的事情,对极重感情的魔法师来说,无异于要他自己的命。
杀掉一个陌生人,对已经杀人无数的自己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就算违反咒印力量减弱,也总好过看着魔法师悲痛地死去,所以黑钢宁可冒着让他恨死自己的危险,也要替他动手。
不过幸好,他没有死,也没有恨自己。
“再说,也不用一次都哭完,以后有得是时间。”
话里带了些调侃的笑意。魔法师知道黑钢是在哄他,但此时被黑钢捧着脸,被带着薄茧的手抹去脸上的眼泪,被如此近距离盯着,再加上这话,也不免羞得满脸通红,别过脸去。
“唔,黑大人不介意?黑大人可是变弱了……”
“啰嗦。你敢嫌弃?”
“诶?”
话题突然超出了控制范围,法伊有点懵,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说,我变弱了……咳,你有什么意见吗?”
直接说出“你嫌弃我吗”未免太羞耻,黑钢换了个说法,还以拳抵唇掩饰了一下。
“我……”
黑钢背着光,让他暗红的瞳色显得分外幽深,完全舒展开的长眉如墨,往日凌厉的凤眼里全是温柔,而他宽厚的掌心温暖了自己冰冷的脸颊。
就像他这个人,几乎凭着一己之力,温暖了自己的世界。
魔法师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鼻头又有些酸。
“黑大人。”
“嗯。”
“不疼么?”
“还好。”
“嗯……就算变弱了也是黑大人。”
“……唔。”
“喜欢黑大人。”
“好。”
“……”
魔法师紧张起来就容易话多,而且翻来覆去就那几句。黑钢见他已经没什么建设x_ing的意见,又恐怕他说着说着再想起别的什么有的没的,花前月下,美人当前。
窗外樱花正好,月光下,他身前,坐着他的心上人。
“黑……唔……”
魔法师大概还想说点什么,但那些絮絮叨叨的歉意全被封在了这个吻里,像是在昭示着忍者的不耐烦。
而且他想,这样的情境下还能忍着,那已经不是忍者了,那是忍者神龟。
黑钢没有当神龟的想法,也并不想清心寡欲。他遵从着自己的心意将魔法师揽入怀中,再次吻上了他的唇,而这一次,也吻得比之前要热烈。
虽然半是被强吻,但魔法师也并不抗拒,也渐渐投入起来。两人都是男人,也并未存在谁为主导的问题,于是这一吻就吻得难舍难分,唇舌相缠发出轻微水声,在两人耳中响动却显得很大,让人不觉脸红心跳。
但不管怎么说,体力上的差距还是有的,黑钢虽然重伤初愈,但想要完胜同样并不在最佳状态的法伊,还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随着这个吻不断加深,法伊的身体被迫后仰,而他双手攀着黑钢的脖子,意乱情迷间,箍在他腰间的手开始有些不安分起来,隔着衣服按揉起纤柔的腰线,不觉又让气氛更加暧昧了些。
结果,直到探入衣襟触到冰凉皮肤的时候,两人才突然意识到形势不对,猛地推开对方,背对背坐着,用手掌扇着风,又把手背贴上发热的脸,努力降下自己高得不正常的体温。
真是危险。
两人这么背对背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又像商量好似的一前一后转回身来,互相看看,看到彼此都冷静下来了,想想刚才的混乱,窘迫中又不乏甜蜜。
再怎么难为情的样子,如果是眼前这个人的话,应该也是可以托付的吧。
两人的默契已不是一天两天,虽然思考方式不甚相同,但殊途同归,相视一笑,便知对方与自己想得八九不离十;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默契,才让两人走到今天的吧。
只不过,两人之间还是有不同点的,比如魔法师困得快要打架的眼皮。
“睡吧。”
黑钢不忍见他那样,首先开口。
“那我回房了……哎?”
魔法师跪立起来,作势要起身回房,冷不防被人拽住了手腕。
“……别走了。”
他回头看他。
“就……在这儿吧。”
他笑出来,脸上却有些发红。
“那是……一起?”
没有得到回答,但对方眼中的柔情已胜过一切,他于是重新转回身来。轻轻解下外袍,露出雪白的中衣,整理了身下的被褥,找出备用的枕头,又跑去关上拉门,然后把柔软温暖的被子铺好。
黑钢一直看着他忙忙碌碌,就像夜魔国时自己每天做的一样。窗外月色穿过纸门,洒在并排而坐的两人身上,微风携来阵阵清香,明明不同于记忆中的海棠花香,但却让思绪不由得飘回从前,飘回从前那个时候,两人也是现在这样。
不过,两人却又都已不是当初模样。
至少那时的他们,还不像现在这样相爱。
而且,魔法师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那种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幸福的样子,在那时也不曾见过。
这样的话,伤口传来的阵阵隐痛,也可以值得了。
“那么,黑大人,晚安。”
魔法师调皮而敏捷地钻进被窝。
还是不可避免被有力的手臂圈进了怀里。
次日,醒来时日已近午。
黑钢之前昏睡多日,原本是没什么觉要睡的,但与心爱之人冷战多日,直到昨日才初通心意,就算自己还不困,他也是舍不得让他独自回房间去睡的。
再说,听说这几日,这家伙原本也是睡在自己边上。
这让他想到了梦中那只冰凉的手,他想,那一定就是魔法师的手,而那时听到的不断呼唤自己名字的那个声音,一定也别无他人。发现自己珍惜的人也如此珍惜自己,就算是年少老成的黑钢也不免兴奋异常,加上之前数日的好眠,他竟然大半夜都没睡着觉。
换句话说,也就是盯着某人看了大半夜。
几乎从未有过如此痴呆行为的忍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记得自书屋直到后半夜才终于睡下,最后也没想出自己突然变蠢的原因。
而第二天早上,一睁眼便看到心爱的魔法师安静躺在自己臂弯,顿觉心下从未如此满足,于是忍者再次放弃了关于原因的思考,毫不犹豫地继续了昨晚持续了半夜的傻事。
原因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怀里的魔法师半张着嘴,像个孩子一样沉沉地睡着,瘦高的身子却蜷成了小小的一团,呈现出自我保护的姿势,如同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忍者趁着夜色悄悄去看他时所看到的那样。
一直以来,都难为他了。
总是大大咧咧笑着的人,却永远能第一时间照顾到别人的感受,细致温柔得不像话。
他笑起来就像春日的晨光,生生闯进黑钢黯淡的生命里时,也是像那样笑着。
可就是这样美好的一个人,竟然被过去和诅咒束缚了一辈子。最最重感情,却只能无奈地看着身边的人们一个个离去;明明自己也是受害者,却甘愿把一切都背负起来,把所有的温柔都送给别人,唯独不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