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一剪蓝衫悄然飘过。
于是何为信口编造出来的所谓“经书”,成功地成为了他们反将一军的棋子,民情汹汹,柳青趁热打铁要拉着何为去他房间对峙,通成就坡下驴,立刻应了,又邀了智南和朱浩带着武林弟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何为房间而去。
至于何为,被裹挟在人群之中,倒也没有什么害怕的模样——这经书子虚乌有,完全是自己随机应变而来,柳青他们还能未卜先知,提前嫁祸与他不成?只是……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有些不踏实,好像遗忘了什么,他回头看了看依然站在原处的白玉堂,微微皱眉,心里盘算,难道他要等他们走了抄近路去陷害自己?不会不会,他目光左右一看,孙晨留下了,林风也还在,何况,还有殿内的人……
他这么想着,便也放下了心,大步往前走去。
完全没有留意到,柳青脸上,那一丝势在必得的微笑。
“说吧,你找我做什么?”孙晨见众人皆已散去,先看了一眼仍跟着自己的两位师弟,朝他们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转头看向白玉堂。他不知白玉堂究竟想与他说些什么,但心里总有些莫名打鼓,不知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白玉堂回头和林风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看向他,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沉默片刻,缓缓道:“你师弟周琼,不是雁荡兄弟杀的,当然我也知道,他们三个,也不是你杀的。”
孙晨微微皱眉,听着他这笃定的语气,看着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一转念又想起方才他那天神下降般的风姿气度,心头登时泛起恼怒之意,冷笑一声,讥笑道:“白五爷真是厉害,刚刚还说我空口无凭,如今自己却想一句话销账了?”
白玉堂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明白这人这怒从何来,但从来只有他笑别人,岂是肯被别人嘲笑的主儿?当下立刻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道:“我什么时候说我要一句话销账了?这位小孙公子,功夫可以乱练话可不能乱说,你不能自己是个信口开河诬陷旁人的主,就觉得天下人都是这样吧?五爷我行走江湖,可是最讲信用的!”
孙晨被他一席话气得想打人,要不是打不过肯定拔剑就上了,然而他仍旧只敢咬牙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托人查明白了,雁荡兄弟三人,就是你那位何兄弟杀的。”白玉堂毫不在意地扔出这样足以让人惊掉下巴的答案,也不顾孙晨那满脸的难以置信,续道:“我找到了他们仨住的客栈,据店家说,当天有人送了一封信给他们三人,而他们接信之后就匆匆离开了,再之后就死在了外边。
“他们都是粗人,当时接了信直接就拆了,看完信也随便揣了怀里,却把封皮给落在了柜台上。”白玉堂一面说着,一面从袖中抽出一样东西,正是一个信封,“上面的字迹你该认识吧?”
孙晨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嘴角抽了抽,死死地盯着封皮上“雁荡三杰亲启”六字,恨不得将这薄薄的信封给戳个对穿似的,沉默了半晌,方才道:“我与他相识尚短……”
“不认得也没事,”白玉堂点头,将信封折起来塞回袖子里,仍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不过我的人又找到了那个送信的闲汉,又请了高手根据他的描述画了像——嗯,你该知道,这类混街头的,看人记人的本事一向不差,你要看画认认吗?”
孙晨仍旧一副不肯相信的表情,但心气早已虚了,看着白玉堂那成竹在胸的模样愈发不顺,怒道:“这全是你自说自话罢了!若真是这样简单明白,那为何旁人查不到!”
“因为他们没本事啊,”白玉堂眼角略微带出一抹讽意,十分自然地答道:“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这种细碎的事儿,那些江湖高手们怎么搞得来?”
名山大川,问道论战是江湖;街头巷尾,人情纷乱亦是江湖。江湖本就生于尘土之中,高高在上不沾尘土,又如何能懂得江湖?
孙晨被他的回答噎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话说,正卡壳呢,倒是身后的一个师弟叫了出来,“既然如此,那三人是谁杀的你就找谁去,与我师兄有何关系!”
白玉堂朝他投去淡淡一眼,眼神并不如何锋利,那人却觉得后脖子一凉,好像有人拿着剑从自己背后抹过去似的,身子一抖,顿时没了声音。
白玉堂的目光从那两人身上掠过,没有什么波动,最后又落到孙晨身上,唇角微勾,缓缓道:“你既然是一门首徒,自然不是傻子。这何为杀了人,却又不告诉你,任由你被误会,自己还缠在你身边——这背后有没有盘算,你还猜不出来吗?”
孙晨胸口起伏几下,可知他心中是何等挣扎。好半晌,方才定下神来,神情冷硬,反问道:“若是按你说的,他另有目的,那么我倒想问问,他的目的是什么,拉拢?可我自有门户,难道还会和他们……”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目瞪大,脸色已是变了。
白玉堂默默地看着他的神态变化,目光中掠过一丝怜悯,“想到了?”
孙晨嘴唇颤抖,双眼仍是看着白玉堂的位置,眼底却沸腾成了一片惊涛骇浪,“师弟……我师弟的死……”
他身后的两个师弟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惧,却又咬牙忍住,没有说话。
白玉堂将三人反应皆收入眼底,沉吟片刻,放缓了声音,细细道:“这桩事我没有查到,不过可以推测一下。周琼死了,海潮派将来必然会交到你的手上,故而,结交甚至施恩与你,便是掌握了海潮派。琼州孤悬于中原武林之外,不为人所知,自然也就不会引起什么风浪,只要抓住了海潮派,自然就得到了琼州的势力,和这样的成果相比,冒险杀几个人,太值得了。”白玉堂说着,微微一晒,眉眼间掠过一丝锋利,悠悠续道:“何况,在众目睽睽之下闹这一场,把事情越弄越复杂,对他们而言,可不是坏事啊。”
“又是算计琼州又是把这里闹大的……你说得玄乎!”孙晨似乎还是无法接受这套说辞,狠狠一闭眼,高声问道:“他们图什么?图什么!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着称霸武林不成?”
“是啊,图什么呢?”白玉堂喃喃念了一遍,摇了摇头,眉宇间带了几分无奈与倦怠,轻轻呼出一口气,面上带了几分温和笑意,看起来竟与展昭有了几分神似,缓缓道:“这便不能告诉你了,知道太多可不是好事。”顿了顿,突然侧了侧身,朝殿内看了一眼,微微眯了眯眼,“你若还是不信,不如问问里面的德恩大师,你的何兄弟,究竟是个什么人吧。”
孙晨有些奇怪,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顺着他们的目光朝里看去,却不知该看什么——然而就在此时,他赫然发现,原本一直静静站在殿门口的林风,竟然不见了。
另一边,一行人浩浩荡荡,终于来到了何为暂住的厢房,通成与朱浩一商量,便打开大门,派了两个灵隐寺的弟子进去搜捡,其余人则候在屋外——很快,两个弟子就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部书,恭恭敬敬地送到了通成眼前。
众人瞩目之中,通成接过经书略略一翻,神色有一瞬间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缓缓抬头,扫视众人一圈,“这……的确是本寺藏书。”
周遭一片死寂。
——众人只当这便是那传说中的武林秘籍,可他却只说了是“藏书”,兴许,就是一本普通经书呢?
毕竟,出家人是不打诳语的。
智南一脸叹息之色,缓缓合十,低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唯一还笑得出来的只有柳青,他站在铁青着脸的朱浩身侧,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十分安全的位置,看着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何为,挑眉冷笑:“如何,现在才算得证据确凿了!分明就是你自己贪图寺中典籍,杀害方丈大师,嫁祸于我,简直是狼心狗肺,罪不可赦!”
“不可能……”何为几乎是磨着牙齿挤出了这三个字来,狠狠地盯住了柳青,“这是栽赃!是你算计好的!”
柳青一派胜利者的嘲讽姿态:“是不是算计好的,你心里有数。”
何为张嘴欲驳,却猛地发现,他无话可说。
说什么?说是柳青提前将书放进了自己房间?可经书是自己先提出来的,柳青怎能未卜先知提前准备。说根本没有经书这种东西,是自己瞎编的?那等于就是承认了自己所说一切皆是嫁祸诬陷,柳青确实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