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体力也一点点消耗着,一个不会洗衣服的男孩却硬生生将所有的脏衣服凉洗干净,最后一件洗好的时候,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仿佛那一刻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房间里传来了酣睡的呼噜声,副官悄悄挪到墙边倚靠着以获取一点支撑,他抬头看着灰压压的天空用胳膊抱着双腿埋头抽泣起来,“启山,我好想你...”他担心哭声太大吵醒屋子里的人,就拿着衣服捂住口鼻干流着泪哽咽,“我好想回家…这里的人特别不好,她们打我骂我,还要我干很重的活…你说等我回去吃饭,可我到现在还没吃饭,我好饿…启山,你有没有发现我不在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我好害怕,我想回家了,我不想在这儿了…”就这样伴着眼泪度过了一整夜,清晨醒来之后一阵饭香飘到了院子里,肚子都在饥饿的发痛,副官蜷缩着迷糊的睁开眼,咬紧嘴唇揉着酸疼的肩膀站起身往屋子方向走着。
那些女人做了早饭聚在一起吃着,看到晃晃悠悠走来的张副官一阵不屑,“活干完了?”“干完了…”他眼睛紧盯着桌上的馒头,面色憔悴的吞了几口口水,肠胃在绞着劲的疼,一个妇女看出了他的饥肠辘辘,揪了一块馒头在手里晃着,“来,爬过来,姐姐喂你吃。”副官实在是饿的发昏,傻乎乎的慢慢跪在地上,双手并做脚,像条狗一样一步一步爬着,却连爬胳膊都在无力地颤抖。
女人挑起他的下巴玩味的挑逗,“啧啧,长的真是俊,那婆娘不让我们碰他r_ou_体,不过玩玩还是可以的。”说着一只手就伸向了他的衣内,手指肆意游走在他光滑的肩膀,白皙的胸口,甚至腰身。副官很不舒服的看着这只手,还有那女人□□的笑容,就在这时一把抢过馒头就往院子里跑,一边跑一边朝嘴里塞着,“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可怜,几个妇女扔了碗筷几步就逮住了只顾着吃的副官,他不顾一切的吞咽着馒头,忍受着她们的殴打与屈辱。“我让你吃!”“呃啊——”当胃部被狠踹了一脚之后,手里的半个碎馒头才掉落在地上,他张着嘴感受着剧痛带来的一阵反胃,双手捂住身前停住了动作,弓着腰颤抖的立在那里,刚吃进去的饭还未来得及下咽却又都吐了出来。
“我让你嘚瑟。”后背猛袭来的一棍子致使整个人失去支撑,瘫倒在地,“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我了…我会疼…额恩…”又是一脚才让他安静了下来。众人本身也未吃饱,打的有些乏累,可刚才的女子心里还是不解气,于是突然蹲下身子抓起张副官的头发,逼着他去吃地上的半个馒头。
“吃啊,你不是饿了吗,吃!”他缓缓伸出手去拿馒头,眼泪滴在泥土里,那妇女却将馒头踩在脚下,“哎呀,脏了,怎么办呢?哈哈哈哈”她们笑的面目狰狞,副官瞪大了眼睛,一阵喘息不止,这一似曾相识的场景瞬间冲击了他的大脑,撕扯,伤痛竟一瞬间袭来。“额…啊——”抽搐的吸了一口气之后,突然的喊叫让她们有些惧怕,纷纷向后退了一步,然而此时的少年双手抱头,疯狂的捂住脑袋不停在地上翻滚挣扎,头几乎要炸裂开来,有一种东西在拼命地唤醒自己。
“他是不是要想起什么了?”撕心的喊叫惊扰了不远处正好搜寻至此的张家亲兵,“什么声音?”“去看看。”妇女们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忙用木棍击昏了副官,拖着他藏到了Cao垛中,然后佯作正在晾衣服的模样。
“开门!我们奉长沙布防官之令来此寻人,快开门!”“来啦来啦。”张府亲兵绕着院子环视了一周,又到房间看了看,并未发现异常,转回身时看到地上踩碎的馒头一阵不解,“这馒头怎么会在地上?”“那是我们刚才为了给你开门,不小心弄到地上的,你们敲门那么凶,我们还以为是强盗呢。”
亲兵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眼这些妇女,虽是心里一阵忐忑,但也没发觉什么实质x_ing的线索,便来回瞅着离去了。待人走远之后,叶七娘从后院冷着脸走出来,“你们想死么,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哎呀,七娘,这也不能全怪我们,是这个小子抢饭吃,没一点规矩。”“带他过来。”叶七娘看了一眼昏迷的副官,从身后抓起一桶水就朝他脸上泼去,片刻,副官便咳嗽了几声清醒过来。
她走到面前捏起他的下颚逼向自己,“你就那么饿?”副官虚弱的垂着眼帘,水珠顺着脸颊、颈部流进了衣口,叶七娘便唤人拿来了饭菜,单手擎到他面前,“吃吧。”副官喘息着,双手接过碗筷,狼吞虎咽的扒着饭,众人皆疑惑的看着七娘,何时对男人如此心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却谁也不敢多说。
一碗饭在众人的注视下见了底,叶七娘端着水递过来,“喝了它,别噎着”张副官肚子稍饱了一些,看着她微笑了一下,连着几口喝了下去。“好喝么?”“好…额…咳…”嗓子猛然像火般灼烧着,仿若一个个刀片割裂着喉咙,脸上的笑容瞬间全无,副官掐着脖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碗跌落成碎片,他抬起朦胧的眼睛惊慌看着叶七娘,“这只是教训,如果你还不给我老实点,下次失去的,可就不止声音了。”止不住的眼泪再一次浸s-hi脸颊,他无法想象甚至不敢去想不能讲话的日子是什么样,所以以后无论自己怎样努力都不会有人知道他说什么,要说什么,想说什么了,对么…“对了,忘告诉你了,刚才你喝的水是我加了□□的,一种不会让你马上死去,但是会一点点透支掉生命的□□。当然,这种药陈皮最熟悉不过了,他师娘怎么死的你就怎么死,呵,我忘记了,你失忆了。”
张副官用力的捏着脖颈,心口也在疼的发紧,虽然有一些话他听不明白,但会慢慢死去,是听的懂的。“吃饱了喝足了,给我干活去,我这里不养闲人。”叶七娘甩下一句话便抽身离去,张副官张着嘴抹着眼泪,在原地哭的很大声,可没有人听得到,他害怕到极点,所有的希望在昏天暗地里被扼杀埋没。
二月红唱罢了一出戏便急忙回府探望,张启山在高烧中昏迷的很厉害,不断的念叨着张日山这几个字,他慢慢安抚着也无济于事,然对于副官来说的噩梦在张启山来说又何尝不是。
那也是很多年之后,当二月红再次劝慰他的时候回忆起的场景,“当初去找人,你就该想到会有今天,如果只是难舍的回忆,就放下吧,别再折磨自己。”张启山微笑着抱着一件褪色的军装微微发愣,一直抚摸着,像是抚摸一件宝贝。二爷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你不懂,他和别人不一样…”止住了脚步,微蹙着眉宇转回头,“他是万里挑一的,不管什么都是万里挑一的…”“真好,他能爱上你...” 二月红目光落在那身军服上,久久注视着。
有人难动情,可一旦动了情,便是此生所以,此心往矣,此身交矣,此命系矣。张启山、张日山,到底是一类人。
第39章 不堪回首
自那日引来了官兵之后,叶七娘便心有余悸,对张副官更是加强了看管。为防止他失音悄悄逃跑,于是用四个铁箍锁住手脚,一条长链拴住脖子,活动的范围只能是这个狭小的院子,一举一动都在她们的监控之中。
每天天未亮便被藤条抽醒,伴着疼痛与疲惫开始一天的工作,手指泡囊了也不敢懈怠,因为只要一松懈便会挨上一顿揍,或者一场难以启齿的羞辱。沉重的镣铐压的他几乎麻木,只能一步步拖拽着去洗衣换水,脚上也因为长时间的劳作起了水泡,铁环处扣下的血痕清晰可见。睡觉的地方不过是一个一米高的Cao洞,吃也是捡着她们剩下的粮食,没有新衣服,没有温暖的关怀。每每挨揍或者饿到发昏的时候,他都控制不住的哭着闹着,最后还是被打的乖乖屈服,却一句话也无法说出来。有一次曾因倾盆大雨蜷缩在Cao洞里淋得高烧无力,被叶七娘一个甩手扯着脖子上的锁链扔出去的时候,伏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险些一命呜呼。
他带着纯净的心在这肮脏的世间痛不欲生,苦苦挣扎。这里没有人情,没有人x_ing,他被□□的几乎发疯,整个人半死不活的垂掉着。于此只要听到人的脚步声便会恐惧,颤抖,可这样的日子一转眼便是两个月。
这两个月间,张启山将几乎全部兵力都派去搜查张副官的下落,致使长沙无人监管,时常发生□□,甚至一场入室抢劫杀人案半个月之后才下手调查,却迟迟无果。
这两个月间,张启山从尹新月口中纠察出线索,寻得当日假传消息的幕后指使者,新副官。并将其剥夺官职,扣押入狱,但并未开枪处决,只等待张日山本人回来之后亲自处置。
这两个月间,张启山每夜都会被噩梦惊醒,从幼时到成年,一幕一幕的过往像电影一样从记忆中飞速的翻过,不论吃多少安神药,也依旧会梦见他在日本人手中惨遭□□的过程。梦见怀上自己孩子那一场肌肤的接触,梦见他在狱中发着高烧祈求不要抛弃他,梦见他担心自己的安危奋不顾身的付出,梦见他失去骨r_ou_一声不吭,梦见他慌张无措不会辩白的跪在眼前,梦见他在枪林弹雨中苦笑着失忆,梦见他哭喊着流失在巷口,却唯独梦不到他的归来和那期盼已久的笑容。
议政厅的桌前张启山发呆的坐着,部下汇报着长沙最近的事项,见他又失了神,忙咳嗽着警示了一声,“佛爷,您这样下去不行啊,身体还是要重视一些的。”“嗯,多谢你,我会注意的。”毫无心力的应付了一下,一个老兵气大叹一声,急败坏的拍案而起,伸手指着张启山怒吼道,“你是个军官啊!穿着这身衣服你就要有那么点军人的样子,不是一天到晚心里就只有一个张副官,如果他死了,你还要倾尽长沙城给他陪葬吗!”“你说什么。”“我说的是事实!”“你再说一遍。”张启山的枪口指向老兵的时候,所有人都站起身,无奈的看着这个军阀,老兵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大佛爷,两个月了,长沙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我们的兵不用来维护老百姓的安定,却要倾注在一人身上,您可真是情深义重啊。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这个官,你能当就当,不当就走。军权不是让你用来开玩笑的,这事你就是告到上峰那里,我也照样这么说。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了,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这一辈子什么没见过,倒是佛爷您,真是让我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