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散了,人心也散了。他擎着枪的手并未放下,尹新月在门口哽咽的咽了一声,偷偷抹了一把泪走进门,她牵强的微笑抬起头注视着自己的夫君,然后将那把枪慢慢拿了下来,“夫君累了…大家也累了…”张启山闭着眼睛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手指缓缓扣着脑袋,一个人暗自抽泣起来,认识他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滑落,她抿着嘴唇温柔的低下头俯视,“夫君——是我错了…这两个月,我一直在反省自己,如果当时没有苦苦逼他,而是好好和他说话,是不是他也不会那样惧怕我,你也不会这样讨厌我。如果我开了车门带他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失踪,不会出事…”
张启山不知何时干了眼泪,听着这难得的道歉抬起了头,整整两个月他没有正眼去看过尹新月,现在的她挺着沉重的肚子,脸上瘦的早已失去往日的神色,泪眼模糊的站在眼前。“你瘦了”听到这声问候,尹新月哭着捂住嘴,抽泣了好一阵,张启山点点头收回了眼神,“我知道,我和他的爱为世俗所不容,但夫人你可知,能给他心灵伤害的从不是外人,而是我们自己。我张启山在乎的也只有你的态度,可你…甚至连他活着都容不下。”“夫君,我对我的做法很愧疚,我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自然受不了欺负。可是,我想问,如果有一个人也爱我,你能容下我有两个夫君这样的事情么?”张启山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很久才站起身不留一句话走出了房间。是啊,他容不下,又怎能强迫别人去接纳自己的另一半。
陈府之中消息传的迅速,张副官的动向以及张启山的现状他们了如指掌,陈皮也有了心思去剪剪树枝,修修花Cao来打发时光。“四爷,这张副官迟迟没有记起来过往,叶七娘那边最近也有些不耐烦了,怕是保不住他的命了。”“他的命值几个钱,只不过现在是张启山心头r_ou_,对我有点价值罢了。就是想不起来,我也照样能把这个军阀头子拖垮,现在长沙城乱的一团糟,当是我送给他的贺礼了。”“是,爷。”陈皮直起腰擦了擦剪刀,“你记得,若是张副官未死之前恢复记忆,或者一不小心死了,都去把这个消息通知张启山,让他补补身子。”“明白。”
依旧是那个破旧的院子里,她们玩耍着扯着张日山颈部的锁链逼着他像狗一样爬着,直到爬不动为止,“才爬多一会,就没劲了,真无聊。”张副官虚弱的伏在地上,流着血的手紧紧抓着项圈,膝盖结好的伤疤再一次流出脓血,可这些对于他早已麻木,甚至于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她们无趣的摆了摆手去屋子里喝茶休息去了。
“怎么又是这儿?”亲兵仰头瞅了一眼烧人的大太阳疲倦的站在门前,“看来是走遍了长沙城了,真是不知道这张副官去了哪里,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要被佛爷折腾死了。”他回想起上次路过时的奇怪之处,还是想进去再搜索一番,只是这次没有敲门,靠近门口的时候他偷偷朝着门缝里望去,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卧槽!”不知是兴奋还是被震惊到,他抽出枪,抬腿一脚便踹开门,未等妇女们来得及躲避,便被亲兵几个枪子儿纷纷杀掉。枪声的刺激震颤到了他的耳中,亲兵跑上前用力搀扶起没了人样的副官,上下打量了一眼,“妈的,最毒妇人心。”说罢,环顾四周,从那死去的一个妇女身上找到了钥匙,开了镣铐。
“张副官,你认不认识我,我之前是你的部下?”副官恍惚着眼神分散,亲兵看他这副样子估计也没指望什么,于是扛起人就打算抱走,手触碰到他的手腕时副官痛的扯回手,却因为失去了支撑瘫倒在地。
亲兵察觉出异样,扶过他的肩膀,手指试探x_ing的接触了一下伤口,副官却只是痛到流泪却说不出话,“咋回事?你嗓子咋了?你说话啊。”他掰开副官的嘴,朝里仔细瞅了瞅,确定舌头没事之后才多少安心了,张副官被他突然捏着下巴,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一群王八蛋,下这狠手,真是他妈死不足惜。”
“她们是死不足惜,不过好歹也是我的人。”顺着声音望去,亲兵谨慎的将副官护在身后,手里握紧了枪,“叶七娘,原来你躲在这儿。”“是啊,只不过你们实在没本事,到现在都对我无计可施。”“他哑巴也是你弄得?”“没错。”“解药在哪!”她低头从腰间拿出一个白瓶子晃了晃,“可惜你没本事拿”。亲兵大笑了几声,站立起来伸出枪对准了她,“好啊,老子今天走了狗屎运,杀了你就双喜临门。”“那你试试?”
一语话落,从她身后突来的皮鞭将亲兵手中的枪捆得结实,一把就拽了过去,力量如此悬殊的对决,在一声枪响,子弹穿过心脏之后,结束了战斗。
这一抢响砰然一声打在了副官的心里,模糊的记忆在亲兵狂笑着倒下,胸口喷涌着鲜血的一刻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上来。
“佛爷,我只想问你一句,在你心中,我可曾有过一点位置。” “就算有,那也是曾经,现在,没有。”沉重的过往疯了一样的被记起,一点一点破碎的重合在一起,他突然抽搐一声,睁着眼睛呆在那,沉默着,静止着。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叶七娘没有当回事,不屑一顾的扔掉枪,转过身看着死去的妇女们冷笑了一声,“下辈子,千万别投胎做女人了,就当,我送你们上路了。”
“额!”她不敢相信的低下头,看着腹部穿过的子弹,捂着肚子慢转过身,强烈的痛觉让她没有力气去抢解药,看着眼前人将那药剂轻轻松松喝了下去。
“你…醒了…”稍许之后,他咽了口唾沫,将瓶子扔了出去,“我醒了,醒的很彻底。”她笑着控制不住溅出的血,强忍下疼痛,“就算是醒了,你也活不了多久…”“那就不劳叶七娘费心,什么时候死那是我的命,不过,你可以来陪葬。”“天下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张副官抬起下颚笑了一声,“那也分人。”
她仿佛预知了结局,抬起头朝着天空举目四望,长声一泪,凄烈的喊叫着,“这一辈子我为什么要爱你,七郎,你可曾后悔啊!”副官抬起手,用最后一个枪子结束了她的话语,叶七娘,一个可恨亦可怜的女人,到底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一生的嗔痴爱恨终是有了归期。
张副官扔掉了□□,沉重的喘息着,沉默着,踏着步子走向亲兵。他蹲下身,伸手揽起那仅剩一口气的垂死之人,“我记得你,你永远是我最忠诚的部下。”“张…副…官…张…”“我在,你想说什么?”他俯下身耳朵贴近他的嘴边,听那微弱的声音拼凑的一句话,“回…家…佛爷…情况不好…找你…好…久…”没了气息断了言语,副官用手撑着额头却渐渐暗自抽泣,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那不是我的家,他从不爱我,他那么误解我,他现在美满幸福功成名就,我还回去做什么?我成了一个离间别人爱情的第三者...我...”攥紧的手代表着现在的悲愤,我回忆起来了,包括那失忆期间不该发生的一切。佛爷,到底要我如何?我爱你,你波澜不惊甚至对我心生厌恶,我忘你,你却与我干柴烈火双龙之交。我的这副身体对你来说,是完胜的棋子还是消遣的工具,你看我如今的模样,却不敢说是拜您所赐,只能是我咎由自取。我的执行却成了世人鄙夷的对象,我的忠诚却变作故人践踏的资本,我一心不改,却被指责冥顽不灵,我一身伤痕,哪敢知就算是回去,是不是又是另一个地狱。
泪在太阳下挥发,他撑起兄弟的身躯,架在肩膀上,抬起头眼神里再没了忧伤,定了神看向远方,“我带你回去,就算了了这桩孽缘,就谁也不欠了。”
第40章 痴儿痴儿
各方舆论压力接踵而至,张启山不得不遣兵回长沙,暗地里留下寥寥亲兵继续四处搜寻张副官的下落,这使得本就渺茫的希望变得犹如大海捞针般终不得果。
荒Cao漫布的野外,张日山拖着疲倦的步子吃力的往前走,肩上撑起的是兄弟的尸体,他不希望昔日的战友暴尸荒野,然满身伤口累累,撕裂的疼,只能挪着双脚走走停停。
“咳咳,咳…”突如其来剧烈的咳嗽让他一阵眩晕,急忙扶住树干喘息着,“就算是醒了,你也活不了多久”叶七娘的话闪过脑海,他抬头望着天边火烧的黄昏,看得认真,“步步为营,杀戮争斗,我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他么…我颠沛潦倒至今日,除了我自己,有谁还会在意我?但我竟错了,我以为他张启山早已一家团聚,其乐融融,也许还享受着高官厚禄,酒r_ou_灯红,也许,还和新的副官配合默契,意料之外他竟四处寻我,是爱还是只是舍不得…”想到那些残破的过往,张副官自笑了一声,吸了一口气收回手继续走下去,树干上留下了暗红的血印,他没有再回过头去看。我大可以一走了之,但终是放不下一个人,不论他有多么让我肝肠寸断,有些人有些事,到底要有个了结才算甘心,我想亲眼看到让自己安心。
一天以后,叶七娘的死讯传到了陈皮耳中,他丝毫不关心这个女人的死活,“张日山现在人在哪里?”“回四爷,我们的人顺着血迹发现他是朝着长沙而来,他身上带伤走的不快,我们要不要…”下人的手在脖子上横了一下,陈皮思索了一会,“留他还有用,扛着一个累赘走一天早没了力气,他绝对不会傻到来找我们寻仇,受了这么多委屈,一定会去找张启山讨一些公道,你们就埋伏在张府外面,待到时机成熟,我自会出手。”“四爷是想一锅端?”“这件事张日山会帮我大忙,我师父不是说过,要张启山全家为我师娘陪葬么,他忘了没关系,我这个当徒弟的会助他达成。”“是,小的这就去办。”陈皮捏着几颗铁蛋子坐了回去,“二月红,我就用你教我的来帮你完成心愿,也算我们师徒一场,没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