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璈听到这个近乎推托的话,冷哼一声,一摆手道:“既然未必能行,就不要做了。他是国公府的人,到时候把燕国公也招惹了就不好。那就是个蛮子胡人,不知礼义。”
卢瑛听到不用自己出面,才松了口气,又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卢璈听到卢瑛到底入巷,说话时几乎连声音都变了,强压着内心的激动,说道:“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呀,那才是活生生的人证,若那人不在了,就算杜衡再上蹿下跳都没有用。”
卢瑛看着他仿佛要发红的双眼,瑟缩了一下,问道:“谁?”
“就是紫微观的那个。”卢璈定定地看着她,不容她有一丝闪躲,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仿佛要烙到卢瑛心底,道,“你母亲,我们只要杀了她。”
卢瑛听到这个,吓得一下子就瘫倒在地,几乎是拉都拉不起,只是浑身瘫软地说道:“不能的,不能的。那是我母亲了,我们怎么能杀她?!”
“不是我们。”卢璈道,“是你。”
“哥!”卢瑛闻言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不敢置信地看着卢璈,泪珠儿滚落,道,“我是,我是,你妹妹呀,你让我这么做?”
卢璈倨傲而讽刺地向卢瑛一笑,道:“我母亲是清河崔氏女,不是家伎。”
卢瑛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卢璈,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才哭着扑向了卢璈大腿,哭得声泪俱下,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卢璈厌恶地看着卢瑛糊在裤腿上的眼泪鼻涕,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然后就又像烫到了一样,收起手,道:“你若要真成为我卢氏女,也只能有一个母亲,就是我阿母,你那个不三不四的母亲还是不要认的好。”
卢瑛颤抖着说了句:“但,那是我生母呀。”
“若你还要你生母,那我就索x_ing给你退了亲,你就和你生母一样当个家伎吧、”卢璈说到这里,看着卢瑛苍白的脸色,又放缓了声音,道:“若你生母还真是惦记你的,也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卢瑛听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受惊一般捂住了耳朵,呆呆地看着卢璈,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而在另一边,杜衡刚上马车和跟随的人吩咐了两句,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直直就倒在了车内,感觉力气耗尽,只能病怏怏地躺着,然后就开始不停地出汗,回到府中,他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寒风簌簌,一吹过来,他就冷得抖了抖。
感觉身上黏黏糊糊的,他直接就去了浴室,看到一池水清澈如许,就连池底的莲纹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忽然就感觉到自己是那样的浊臭不堪,连衣服都不脱就直接掉到了水中。
皮裘吸满了水,重重地把他坠在水底,而他已经不想挣扎,就这样躺在水下面,睁着眼睛,看水波荡漾、涟漪聚散。
他要呼吸不了了,水不停地沿着鼻孔往内灌,头越来越重,要死了,昔日的一幕幕在他眼前不停显现:从花柳繁华到血r_ou_修罗……
那些追捧过的人,又恨不得要他死的人,他们,他们都逃不了了!杜衡想要咬一咬牙,但只是在水中吹出了一串的水泡,这一年,他不能以诗画谋生,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窃文之贼,题了他名字的作品都被人无情扔走,就像昔日被人高兴迎入时一样。
那怎么办呢?
幸好平康坊里的那些小娘子还不嫌弃自己,不对,其实也是嫌弃的。只有最低等的营妓才会出钱让杜衡写上一曲一句,还要不能署名。
就靠着这样,杜衡聊以谋生罢,不过也好,只有这样,杜衡才有机会去打听那花柳繁华之下的种种龌蹉。义正言辞地令人来声讨自己的那个人,曾经 y- ín 辱母婢,逼死了不知道多少个人;那个要砍自己手的,霸占了兄长的家产,并将寡嫂赶了出去……
所有人的短处,他都记住了,若他们白璧无瑕,那还有他们的父辈兄长,总会让杜衡寻到错处来……无人不冤,无人不孽。
长安呵长安,如此繁华的长安,却也是孽生于罪恶之中罢,就如他一样,为了报仇,不也不惜一切,爬上了公府侯爷的床吗?!
自己在浊水里面泡了这么久,只怕都是不干净的很,不如死了的好。
横竖,他要做的都已经做了,那些人都必然会有一个结局,只可惜看不到了。卢璈他们必然是有故事出来的,到时候只怕刑部大堂才是他们的归处。只可惜,他还没有回报薛承业一二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前忽然就跳出了一个画面,自己靠在身穿玄甲的薛承业身上,答应要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像是飘摇在远方银河里的梦,离得这么近又这么远,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抓到了。
咳嗽一声,本来已经混沌的眼睛一下子就又睁大了,这将近一个月的温情脉脉竟然不知不觉就进了他的心底,迫使他还记得那一个承诺。
但是太晚了,温柔的水呀,彻底地暴露开她狰狞的面目,像是绳索一样将他捆在了池底,他呆呆地看着水面,像是看着一个永远都不能到来的人……他在骊山,纵马飞奔在雪原之上,那是英雄永远的家乡,而不是像我一样,被困于金屋玉堂。
仿佛从远处传来的一声,然后一个身穿黑衣的身影匆匆而入,随即一张恐慌的脸出现在水面上,杜衡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呀,这张脸好像是薛承业的,临死前的幻影竟然如此仁慈 。
他在这样的仁慈赐予下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彻底失去意识。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是什么掉下来了?
杜衡越发模糊的大脑里本来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字眼,被他用各种方式组合起来,成为最美丽的诗文,但是这个问题无情地挤占了这仅余的清醒,他有些气恼地想要睁眼去看是什么这么无礼。
但随即,他的身体被整个举了起来,从水面直接透了出来,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挤入了他的鼻孔,驱散了舒适而温暖的混沌,他被迫清醒过来了。
他咳嗽着反应过来,感觉到自己靠着的那个熟悉的怀抱,怎么可能?!薛承业不应该在骊山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笨重的吸满了水的皮裘连带内衣被迅速地扒了下来,杜衡很快就又赤条条的了,他有些难堪地闭上了眼睛,被人打横抱了起来,想要回应却还是忘言,就像是游魂一样任人摆布。
薛承业将人放在了池边的小榻上,把人翻过来,挤出了他刚喝进去的水,然后扯过刚被自己扔在一边的斗篷盖在他身上,低头看着奄奄一息的杜衡,想要伸手将他抱入怀中,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动作。
其实仲平是不愿意和我在一道的,是吗?不然,他也不会想要寻死。薛承业不由既心灰,又委屈地想到,难道这将近一个月的相处都是假的,他一直在强颜欢笑吗?他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自己一直在强迫他?想到这里,薛承业捂着脸,蹲了下来。
他经历过无数的刀伤,但没有一次能及得上这次!尖刀瞅准了他最柔软的心脏,尽根没入,还在里面绞了绞,再扯出来,仿佛要带出自己的心头热血。
再也忍不住,热泪涌出如雨,顺着指缝点点滴滴地打在衣襟,地上,本来就沾了水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怎么会这么冷呀?!薛承业一抹眼泪,回头就看到蜷缩在榻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杜衡,哽咽了一下,说道:“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碰你的了。”
“不。”杜衡听到这个,嘶哑着声音喊出了这个字,然后好像一下子就活了过来一样,平生了一股勇气,抓过薛承业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露出似悲似喜的笑。
薛承业如何受得住,俯下身去就将他紧紧地搂进怀里,用力之大,仿佛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骨r_ou_里,但是语气中却带了几分疲惫,问道:“你要如何?我以为你恨我,恨到宁愿自尽,但你为什么现在却不肯放过我了?你还要什么?我能给的,都给你。你放过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时机掐得刚刚好!
第17章 第十七章
说到最后,薛承业语调中也是呜呜咽咽,已然心痛到十分。但是,杜衡依旧像是不觉得痛,也像听而不闻一样温顺地靠在他的怀里,只是在薛承业要把他放开的时候,杜衡才有了些反应,竟然一把就抓紧了薛承业s-hi透了的衣襟。
“唉。”薛承业握紧了杜衡的手,到底硬不下心肠来,只能好声好气地哄他,道:“仲平,仲平,你先等我换件衣服,好吗?”
杜衡仿佛是听懂了,顺服地放开了手,躺回到榻上,双眼却还是定定地看着薛承业。薛承业本来悲愤,但难得看到他这般呆的样子,也觉得有些被逗乐了,伸手要去捏他的鼻子。
杜衡一偏头,将自己的脸颊递上去,蹭在薛承业的掌心里,蹭得薛承业心里发痒。薛承业回过神,转身在浴池周边的柜子里翻出两套备用的衣服穿上了,回身看到杜衡还是呆呆地看着自己。
他叹了口气,暗地鄙视自己对于杜衡真是一点办法没有,认命地过去连斗篷带人地抱了起来,低头说道:“我们回房去,不要冷着。”
没有回应。杜衡感觉像是幽魂一样飘在了室内,冷眼地看着薛承业抱着自己的身体痛哭流涕,而自己好像看到了,他的眼泪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烫出了一个一个水泡。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实在蠢笨得不能看,因为他有很多话语都想说出来,想告诉薛承业,这一切与他无关。
但他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力地看着薛承业把自己抱回到正房内,他的身体白得像是没有血色一样,胸膛瘦得根根肋骨凸起,被安置在深色的皮Cao上,对比分明,就像是珍贵储藏在锦盒里的碎瓷器,毫无美感可言,也不知道薛承业究竟看上了自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