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烨虚弱地睁开眼来,眯着眼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阿念?”
福安瞪着圆溜溜的眼:“老板,是俺,福安。”
秦烨一挥手将药碗打碎在地上:“滚!”
福安委屈道:“唉!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俺敬你,才喊你一声老板,你叫俺滚了,看还有谁来管你!”一气之下便也跑出房去。恰撞着廖大夫,大夫拉住他问:“甚么声响?”
福安道:“廖大夫,俺这一个月一个铜板也没拿到,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俺老婆孩子还等着俺带银子回去呢。俺看姓秦的那样也是好不起来了,”一揖,“对不住,俺也不干了!俺看你也趁早走罢。”说罢便大步走开了。那廖大夫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又侧首看看房里秦烨颓丧的模样,又是叹口气。
秦烨说了句甚么,那廖大夫没听清,只好跨入房内,问:“阿烨,你说甚么?”
秦烨哑声问:“府里还剩多少人?”
廖大夫为难地犹豫道:“这……”看秦烨的模样,像是要交代后事了,又只好实话实说,“只有王嫂,小宁子,还有老夫了。”
秦烨微微点头:“老廖,难为你忠心耿耿跟着我……”
廖大夫迟疑,欲言又止。秦烨微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也就明白了。冷笑一声:“你也要走了。也罢,都走罢。”
廖大夫:“实在是对不住,阿烨。贱内近年身体不适,一直想老夫回去伴着她……”
秦烨十分疲惫地抬手,示意他别再说了。廖大夫住了口,站了起来:“那……老夫告辞了……你保重。”
秦烨坐着没动,任由廖大夫离了屋。他仍然起着烧,坐不了多久便觉得天旋地转。但他仍这么坐着,下巴微微抬起,神态傲慢,冰冷,好像十年前的邱允明。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响起了嘈杂声。秦烨被吵醒,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又昏睡了过去。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朝门外望去。便在此时,他的房门被人砰地踢开,数个衙役闯了进来,对他虎目怒瞪,凶道:“秦烨!我等奉命将你捉拿归案!”
秦烨暗中咬牙,心想莫非又是阿念从中作梗,口中仍道:“诸位爷,不知我所犯何事?”边说边强忍不适想挣扎着下床。
两个公人上前:“少啰嗦,跟我们走!”不由分说将他拖下床来,便一左一右夹着他拖出门去。
公堂上。秦烨跪在那处,紧咬牙关,维持清醒。
县令威严道:“秦烨,有人告你在五年前南京城瘟疫泛滥期间擅自囤药,从中牟取暴利。你可认罪?”
听到这罪名,秦烨目光微动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到县令手中拿着本账,正是他秦家的账。秦家管账的人,除了他就只有阿念了。
看到那本账,秦烨闭起了眼,深深吸了口气,嘴角微动,竟是浮起了笑来。
“呵呵呵……”秦烨笑出声来。
好手段,秦烨想,是我败了。一败涂地。
“我知罪。”
签字,画押。秦府宅邸及名下所有产业收归公有,曾经富甲一方的长寿药铺大老板秦烨从此身无分文,沦落街头。
第180章
傍晚。
秦烨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走了一阵,实在支持不住,便贴着墙坐了下来。他的衣物又脏又臭,头发里挂着几片烂菜叶,是从衙门里出来时,被守在外头的百姓扔的。他将头靠在墙上,吃力地喘息着。对面商铺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好不热闹。他眯眼,目光数度聚焦,方才看清“泰安药铺”的招牌。长寿药铺关门大吉后,这泰安药铺的生意愈发的好了。
顺着招牌往下,秦烨看到药铺深处坐着个眼熟的人,是阿念的心腹虎子。
那人恰与秦烨对上了眼,便站了起来。秦烨一惊,万万想不到他糊里糊涂走到了这里来,竟被熟悉的人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秦烨挣扎起身,便想躲开。方才踉跄地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虎子的声音:“秦老板?”
秦烨脚步一顿,那虎子追上来一看,“果然是你!”
原本在长寿药铺时,秦烨便怀疑此人有异心,不想现在长寿药铺刚刚关门大吉,他便这样大模大样坐在对头的药铺里头。如今他秦烨落得这个下场,只怕这虎子也有一份功劳了。
秦烨冷淡道:“有何贵干?”仿佛身上穿的不是又脏又臭的破衣服,他也不是一无所有的叫花子了。只因实在病重,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虎子道:“是李四,他让我把这个给你。”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来,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这是颗解药,能解你身上的毒。”
秦烨问:“他在哪儿?”
虎子道:“早就走了。”
秦烨的目光落在了那颗药丸上,阴仄仄地盯着看了许久,缓缓伸出手。虎子忽然捏紧拳头,将那颗药丸捏碎。碎屑掉到泥地里,虎子往上踩了一脚,将它们碾入土中。
秦烨抬眼,发觉虎子一脸鄙夷地斜睨着他。秦烨受此羞辱,怒极攻心,胸口剧痛,又猛咳起来。
“你倒是……他的忠狗,”秦烨按着胸口道,“以前怎么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