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达微微睁大眼。
程处弼见状,一个纵身就擒住张顺心拿刀的手腕,随即重重地磕掉他手里的刀,让他切勿冲动。
“我不是冲动,我早想好了,公主不答应,我就死在这里。”张顺心忽嚎啕大哭,如丧失心智的疯子一般。
李明达皱眉。
这时候,因为李明达这边吵声响亮,惊动了斜对面李崇义等人。
他和尉迟宝琪、长孙涣随后就带人冲了过来,见此情状,三人都满脸发懵,但更气愤。
房遗直和狄仁杰不知何时也来了,随后上楼。二人见到李明达安好,紧张之色才稍有缓解。
“这人是谁?”李崇义蹙眉瞅着这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毫无体面可言的男子。
“说是慈州刺史的二弟,张顺心。”李明达道。
“慈州刺史?上个月不是死了么?”李崇义惊讶道。
此话一出,张顺心身子哆嗦了下。
李明达定神看向李崇义,欲听他后话。
“早前听说他们张家有个离家杳无音讯的儿子,莫非就是你?”李崇义低头问张顺心。
张顺心抬眼看一眼李崇义,却是懒得回他话的一副态度,低下头,然后不停地冲李明达磕头,痛哭流涕起来,请她一定要帮自己找到杀他兄嫂的真凶。
大家这时也都瞧出来了,这张顺心竟连河间王都都敢不敬,倒是有胆量。
“公主凭什么要答应你,你算什么东西!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李崇义见他不敬自己,来了火气。
张顺心看眼李崇义,冷笑一声,“好啊,你现在就想杀我灭口?求之不得,正好可让公主瞧瞧,你们这些晋地官员的如何迫害良民!”
李崇义气得无以复加,转头就命令随从们去把疯癫的张顺心押入大牢。
李明达随即听到一声撕扯,而后就有急促的脚步声往窗边冲去。
接着,“咣”的一声,什么东西从二楼砸了下去。
李崇义等人忙去窗边看,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李明达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蓦地与矗立在门口的房遗直对视。
第53章 大唐晋阳公主
张顺心竟然从茶铺的二楼跳了下去。
他自己摔得在地上打滚痛叫不说,还撞倒了两名路过的行人,一男一女。男的二十上下,抱着左腿喊痛。妇人则蹭破了胳膊,腰不能动,趴在地上流泪直哭。但哭声最大的还要数妇人身边的男童,滚了一身尘土,岔着两条胖乎乎的短腿,坐在妇人身边嚎啕大哭。男童才四五岁,显然被眼前突然闹出的阵仗给吓着了。
事发突然,也吓到不少人跟着乱叫,但等大家都缓过神儿来之后,大家立刻把受伤的三人和哭啼的男童围在了人墙内。
李明达偏头扫了眼楼下的情况,目光从张顺心和男子的腿和面容掠过后,确认自己刚刚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来源于这二人,随即吩咐程处弼先把人救了。
“妇人没事,张顺心和那名男子看似腿骨裂了,小心抬进茶铺,去找大夫。”
程处弼忙应承,下楼照做。当他命属下将张顺心和另一位受伤男子抬走的时候,果然发现二人的腿动不得,疼得厉害。程处弼至此才可确定他二人的腿真摔断了,但同时不禁在心下奇怪,晋阳公主人在楼上,却是如何一眼就能看出这些来?
这时候,妇人和孩子也都被搀扶起来。田邯缮拿着两块点心下了楼,去哄那名哭得厉害的男童。
这时候妇人的丈夫也赶过来,看到这情景,忙扑过来查看妻子的伤势。妇人哭着道:“还好东儿没事,我及时把他退出去了。”
妇人丈夫听此话后,气得大喊:“是谁?好好地不活着,偏从那上面跳下来,要寻死就自己死去,还跑来害人!”
茶铺里的张顺心此刻已经缓过了痛劲儿,用胳膊爬着,硬拖着两条腿趴到门口对妇人和丈夫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对不住你们!但我也有苦衷啊,我兄嫂被恶霸毒害致死,尸骨未寒。因官贵相护,互相包庇,这偌大的晋地竟没一个管事的为我死去的兄嫂做主啊!”
众人一听,问是谁。
张顺心便喊出了兄长的名讳,告知众人他乃是慈州刺史。
“我听说了,那位刺史月前死得,和妻子一起,是有些蹊跷。”
“天啊,刺史被人害死,竟没人能为其做主。那若是普通老百姓,更得忍气吞声了。”
百姓们这时看到李崇义下楼,纷纷行礼。被免礼后,本是安静了一阵儿,但实在是人太多了,喘气声儿稍微大点,就有些吵。
这时却不知从后方哪一人先开了口,人小声嘟囔着。
“河间王怎么不管呢。”
其余人紧接着应和。
“没听刚刚那个寻死的说么,官贵相互。”
“能杀刺史的人,身份自然了得。”
“呵,这世道没有我们小老百姓的活头了。”
……
因人多,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就闹哄哄起来,也分不清谁说的。老百姓们自然也都懂法不责众的道理,所以越说越厉害。
大家对于慈州刺史极其妻子蹊跷之死,都甚为好奇。而河间王身为晋地一带官爵最高之人,竟不管事,百姓们因此越发心生不满。
这世道虽然是太平盛世,但也有不少从前朝过来的人,留传下诸多官贵鱼r_ou_百姓、Cao菅人命的故事。而且官府自古以来,在百姓心里多数就是不作为、官官相护的之处。故而张顺心此言一出,百姓们立刻就认定慈州此事夫妻暴毙一事,便就是因其得罪贵族,被欺凌致死。
河间王的随从见状,喝令众人不得放肆无礼。
然而安静一会儿后,众百姓们还是趁着人多,那些挤在后头的百姓们又窃窃私语起来。大家瞧河间王的眼神都充满了失望、责怪和怨恨等情绪。
河间王府的随从们见状,意欲武力驱赶,被李崇义抬手拦住。以暴镇压百姓,非上策,李崇义不想因此闹出不贤凶残之名,传到长安城去。再说眼前还有圣人跟前的最宠爱之女,以及诸多斯文出身的子弟在场,他更加不能毁了自己在他们跟前的好印象。
李崇义道很后悔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他活这么大,他还是头一遭被这么多百姓愤恨的指责。
那厢张顺心还在喊冤,他借着腿痛的劲儿,将痛喊声表达得更加撕心裂肺,以至于最后破了音,哀哀欲绝,闷头抓地痛哭。
李崇义觉得这件事自己有必要c-h-a手一下,转而凑到李明达身边,问她到底是什么经过。李明达便简短地和李崇义讲了讲。
“若真如他所言那般,张顺义夫妻死于中毒,有七窍流血之状,那此事确有蹊跷,该仔细调查。”李崇义此言一出,百姓们都安生了不少,认真地静听,等着李崇义的后话。
李崇义蹙眉思虑片刻,便大步走到张顺心面前,跟他道这件事他会彻查清楚。
“容Cao民先和郡王告罪,郡王有意查此案,但Cao民却可不敢信郡王。涉案凶手季知远的姑丈正是江夏王,乃是和郡王您关系最要好的堂叔。”张顺心虽然躺在地上,但却偏要做硬骨头。一脸不忿,生生在众人跟前,把李道宗的面子给扯下来。
百姓们惊叹于张顺心的大胆之后,也在心下为其不畏权贵之举喝彩,低声议论又开始了。
张顺心看向站在李道宗身后的李明达,对她头磕地,然后大呼:“Cao民张顺心恳请晋阳公主为Cao民兄嫂,先慈州刺史张顺义夫妻之枉死做主!”
声音嘹亮,都快能传到二里外了。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炸开了锅。
“晋阳公主?”
“是那位晋阳公主么?”
“废话,而今这世上就一位晋阳公主。”
百姓们欲下跪行拜礼,但大家却不知在场的这些人之中,谁是公主。打眼瞧着,河间王身后个个都是俊俏朗朗的少年哪有女子,莫非人在屋内或是楼上……
张顺心盯着李明达的方向还欲再喊,却立刻被落歌堵住了嘴。
落歌随即大声喊道:“大夫来了,让他好生看病。”
“大家放心,我保证张顺心此人会好好的,他所言慈州刺史一事,我也会查清给众人一个交代。”河间王见百姓们躁动,忙抬手示意安抚,“这两年我治理晋州,可曾有过暴乱,众目睽睽之下,岂会顾私枉法?若大家实在不信,这在场众子弟都非等闲之辈,也确有晋阳公主在此,我李崇义愿发誓作保,凭他们监察。”
话说至此,众百姓们才算罢了,而后在郡王府的侍卫们的呵斥之下作散。
李崇义已然没什么心情再继续观看花神会,打发尉迟宝琪等人好生尽兴,自己就先行回府。
待大家目送走李崇义之后,尉迟宝琪问房遗直和狄仁杰,“你们怎么来了?”
说罢,尉迟宝琪就看眼晋阳公主,再瞧房遗直还是一副淡然的做派。
尉迟宝琪忽然紧皱眉头。
狄仁杰率先道:“我和遗直兄听说有花神会,就来凑热闹,刚快找到你们,就见郡王和你、长孙兄朝茶铺这边来了。”
李明达瞥一眼尉迟宝琪,发现他今日的情绪有些许不对,故目光多作停留。
尉迟宝琪立刻发现李明达的视线,未敢去看,转而假笑着对狄仁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便就嘴巴干干,未曾像以前那般又说话又调笑,竟以沉默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