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田邯缮来报,晋王和晋阳公主已经在立政殿,准好和他一起用饭。
李世民垂眸睥睨玉佩一眼,手一松,玉佩落地,不管它碎成了几块,转身就走了。
……
李丽质口喊着“阿耶”,猛地从床上惊起。
婢女忙为李丽质端水。
李丽质一把推开她,慌张地四周看看,然后问她驸马的去向。
这之后不久,长孙冲来了。
李丽质对他道:“我要回来。”
长孙冲冷漠看她,“别开玩笑。”
“我要回来,兕子说得对,我死了就不是长乐公主了,我在外边寒酸苟活有什么用,哪有在这里踏实。就算没有你,我还有孩子,我不能放弃他们。”
“而今这光景,公主不死,也得死了。”
第65章 大唐晋阳公主
李丽质红着眼看长孙冲。
长孙冲一直在记恨她,用他的一生对她以无声的报复。李丽质早已经深知这一点,但她对他那份初心,她忘不了,所以总是一次次抱着希望之后,再一次次失望。
“你就不能挽留我一下?”李丽质问。
对于身为公主的她来说,吐出这句话,比登天都难,但她还是说了。
“不敢,岂能耽搁公主的大计。”长孙冲言语依旧冷淡。
大计,呵。
他现在反过来用她说过的话来堵她的嘴。
李丽质再看到长孙冲这样的反应,还是那样的冷漠,心凉了半截。
长孙冲等了片刻,见李丽质不言不语,拱手请李丽质注意休息,转而就意欲告辞。
“我是有‘大计’,却不似你想的那般!你好好想想,我说去海边的话,到底为了谁!”
长孙冲顿住脚,微微侧首,看着李丽质的方向,“公主的一切,我不会想,也不敢想。”
李丽质眨了眨眼睛,终究隐忍不住,泪珠一颗颗掉下来,委屈地解释:“我的大计就是在南海边,依山傍海偷偷盖了一桩别苑。因为你说过,你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告别尘世喧嚣,静看日升日落,花开花谢。这些年我暗中命人走遍了大江南北,才找了这么一处好地方,为的就是给你一个惊喜。”
长孙冲的眸光终于定格在李丽质身上。
“三日后就是你二十五岁的生日,你不喜欢我是公主,你不喜欢长安城的喧闹,这些愿望我都可以为你完成了。我本打算在那天给你一个惊喜,信都已经备好了,可我现在——”李丽质捂着脸,顿然哭起来,像个孩子。
长孙冲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从袖子里取出一方绢帕,递给李丽质。
李丽质接过来擦了眼泪,情绪刚刚好一些,然后就发现手里的这方白绢帕有些泛黄,一看就知是被放了很久。
李丽质本来冒着水汽的眼睛,顿时冒出火来,她抖着手,狠狠地指向长孙冲,“多少年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心里为什么还有她!一个帕子而已,你还带在身边!你这么喜欢她,那你怎么不去找她,让她跟你一起过!”
长孙冲无声地反看一眼李丽质,转身就走。
李丽质追了几步,却始终不及长孙冲走得快。门哐当关上了,她的心也跟着碎了。
这时李丽质的另一名心腹侍女匆匆进门,“公主,柏庐被押入内侍省后,左青梅提审了她。”
李丽质微微有些慌了,她忙抓侍女问:“你说她会不会嘴巴没把门,把以前的事都说了?”
侍女不确定答案,摇了摇头。
李丽质意识到自己该有所防备。
“既然王长史案子已经破了,柏庐也被抓走了,那公主府四周的监视必然已经撤下,你回头叫人去看一下。若没有人了,收拾东西,我们今夜就走。”
“公主不后悔了么,放弃如此荣耀的身份,荣华富贵……”
“没用了,这最后一招都没用了,还有什么办法?怪他的心太冷太狠,拉不回。”李丽质说罢,就打发侍女快去准备,“也别忘了通知他。”
侍女怔了下,转即应承下来,立刻去办。
长孙冲站在灵堂前,招待了几位身份贵重的吊唁客人,送过他们之后,便退了出来,站在一棵梧桐树前发愣。
这是他和李丽质一起,陪着大儿子长孙延一起种下的。延儿那会儿说梧桐能引凤凰,所以非拉着他们俩一起种树。
但而今延儿笑声不见了,他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之中,经常哭的泣不成声。昨夜长孙冲哄他到了后半夜,才将将睡下。
思及孩子,思及李明达所言的那些话,再思及李丽质的前言,长孙冲面色沉重。他缓缓地伸手,去摸了下小梧桐树的树干。
“驸马,房公来了。”随从回禀道。
长孙冲抽回手,随即正色去了。
是夜,李丽质正欲与长孙冲告别,却听说他人并不在府中。
李丽质狠狠抓着裙子,咬牙问侍女纸鸢,“他去了哪儿?”
“不知,备了马车出去,没个交代。”纸鸢道。
李丽质缓缓闭上眼,沉静了会儿,然后叹道:“白天为那帕子的事,他在恼我,而今客人都去了,他便不愿和我同府而住。”
这事前就有过,这也便是李丽质一直留在长孙府,而不常住公主府的缘故。
纸鸢在一边看着公主伤心,却也没法,只能默默守不作声。转即又听到啜泣声,纸鸢才忙送上帕子,低声劝慰她。
“何不彻底放弃?贵主容姿非凡,也不缺他一个男人。”纸鸢负气道。
李丽质无奈叹:“你说的也对。”
李丽质随即让纸鸢准备一下,她要看眼孩子再走。纸鸢忙去张罗,再三确认二位小郎君都熟睡了,才引着李丽质去看。这一看,李丽质就泪水决堤,哭得喘不过气来。最后还是被纸鸢硬拉了出来,才算作罢。
……
李明达坐在立政殿的树下,手里摆弄着树叶。
不多时,见程处弼缓着步伐走了过来,李明达听到他在外和个人窃窃私语,因为说话不是用的原音,所以李明达听不大出来是谁。
“贵主,长孙驸马想见您。”
“他进宫了?”李明达惊讶了下,然后丢了手里的叶子,跟着程处弼去。
长孙冲一见李明达,就欲跪下,李明达忙让程处弼拦住他。
“瞧你这般,是要求我?”
“我急着见圣人,恳请公主帮忙。”长孙冲拱手道。
李明达打量他这般,心里了然,“可是她改了主意?”
长孙冲颔首“嗯” 了一声。
“你等着。”李明达忙转身匆忙往立政殿去。
长孙冲缓缓放下手,看着李明达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一丝欣慰。他就知道,这丫头之所以对她五姐说那么毒的话,都是在激将她,实则是希望她可以找回身份。
李世民刚刚歇下,半卧在榻上,与给他按肩的方启瑞闲聊。正说到长乐公主,那厢就有小太监来传话告之,晋阳公主来了。
没有大事的时候,李明达进殿是不需要被特别允准。李世民对她也不需要端正什么姿态,依旧躺着没动。
李明达快步进来,就跪到李世民跟前,跟他打商量,请他务必见一下长孙冲。
“见他做什么,让他好生回府办丧就是。”
“他这时候特意来求见阿耶,必定是有急事。”李明达道,
李世民垂眸看李明达:“你觉得他会有什么急事?”
“那可说不准,保不齐是五姐又活过来了。”李明达说完这话,就垂眸等了会儿,只听到李世民浅缓的呼吸声,就偷偷抬眼瞄了一眼。
父亲正看着自己,面色镇定。
李明达复而低下头。
那日李明达奔丧后提前归来,态度一反先前,加之她查察长乐公主大婚前的事,李世民就已经察觉出不对了。后来在问话田邯缮时,他的避重就轻,直接令李世民确认了何为“重”。长乐公主府的秘密,只要帝王想知道,根本就瞒不住。
可怜这孩子,发现了秘密,做了承诺,却又不想背叛父亲,所以做了很久的挣扎。最后她想了个两全的法子,遂打发左青梅来提醒自己。李世民这两天看到兕子这样纠结,心都要碎了。
相比之下,他的嫡长女,就太让他失望了。
“开什么玩笑,人死不能复生,你五姐又怎么可能会活过来。”李世民嗤笑一声,随即招手示意田邯缮,令他打发走长孙冲。
李明达回头看一眼退下的田邯缮,然后不解地看向李世民。
“你也起吧,别跪在地上,着了凉。”
李明达:“阿耶,姐夫他——”
“他现在就该好生在公主府守灵,这是他做驸马的本分!”李世民高声道。
李世民喊完话之后,见女儿可怜巴巴得低下头,心揪扯着,他控制住自己欲抬起的手,冷声吩咐李明达回房好生歇息,不要再多管闲事。
人去了,李世民才松口气。
方启瑞赶紧端着杯桃汁给圣人。
李世民喝了一口,这是兕子想出来的果汁方子,自然而然令他又想起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