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难遇的大雨终还是停歇了。放了晴的夜空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干净明亮,璀璨的星月之光透过门窗的缝隙洒进烛火燃尽的房间,为屋内的两个人、几件家具笼上一层三生树一样如梦如幻的光彩。
这小土屋就修在映月湖西畔的高地上,矮矮两间,一宽一窄,面向湖水,只要推开门窗,就能看见流光溢彩的波澜,和被连山捧着的巨大的银月。
土屋内的陈设极为简单,窄的一间除了个茅坑什么也没有,宽的一间除了一方矮桌子、一块旧灰毯、一张小木桌、一个硬板床、还有一只什么都肯装的大木箱,就一点额外的装饰品都不肯放了。
明月躺在狼皮毯上,枕着双臂驾着腿,苦苦纠结着于洛神秘的复仇方法,透过月光,她转头望向于洛,发现她也心事重重地靠在床沿,眼睛张得和自己一样大。
明月张开了嘴,想问于洛许多问题,但话到嘴边,就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凭什么每回都是她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盯着于洛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却毫不理会的冷冰冰的脸,明月知道了如果她不先开口,于洛是一辈子也不会理她的。明月败给了喷涌而出的好奇心,决定屈尊讲话了。
但她要先说点难听的。
“喂,中原女人,雨停了,你怎么还不滚蛋?”
于洛冷笑一声,她知道明月肯定管不住嘴,也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索x_ing不接她的话茬,自顾自来了一句:
“我要沐浴。”
明月愣住了。
“木玉是什么?”
“洗澡。”
“你自己去井里打水啊。”
“我要洗热水澡。”
明月弹了起来,怒道:“大半夜的,我上哪给你弄那么些热水?”
“我不管,若不清洗沐浴,不如让我死了。”于洛想了想,幽黑的眸子盯向明月气急败坏的脸,“实在不行,冷水也可,沐浴间在哪?”
“外面外面!”明月“咚”地躺下,闭起眼不想再搭理于洛。
于洛挑挑眉,“哦”了一声,起身站起,翩翩地走向屋外。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只见于洛冲到房前,怒火充天地摔开门,月光立即倾泻而入,明月本在迷迷糊糊地犯困,听到如此动静,顿时惊醒,她下意识地弹跳起身,几个幻影闪到于洛身后,用两把鎏金弯刀别上了于洛的脖子。
“你搞什么?!”看清来人,明月匆忙地拿开弯刀。
于洛脸色发青,但不是被明月吓的,她镇静地转向明月,咬牙切齿道:“想不到你这个傻子还会骗人。”
“我哪骗你了?!”明月收起刀,“你才是傻子!”
“我里里外外寻了个遍,除了旁边那所臭气熏天的如厕之屋,哪里有什么沐浴间?!你就是想看我提着桶跑来跑去的丑态吧!”
于洛的样子实可谓狼狈,她的衣袖高高挽起,垂袖绑在胸前,雪白胳膊沾着尘土,一身水渍,大汗淋漓,明月瞧她这模样,倒是一点火气也没有了,她搔了搔头,一边示意于洛跟上她,一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你打什么水啊?不就是在外面洗澡吗?我又没见过‘木玉间’,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旁边那屋,你可不能怪我,我一月就在这呆两天,搞臭它的,可是那老头啊!”
明月说着说着,便走到了映月湖旁边,她伸出修长的食指,指向了映着圆月的银色湖水。
“喏,不就在这洗嘛。”
于洛瞪着湖面,嘴与眼睛张大了数倍,她愣了很久,才从夜风中缓过神来。
“不知羞耻!”于洛撂下一句话,掉头便走。明月根本不知道所以然,急忙冲着她的背影喊道:“你又怎么了?我回这屋都是在这水里洗的啊?!”
于洛站住了脚,哭笑不得,她怎么能忘了,这傻子可是个不懂礼教的西戎野人啊!
“赤条条地站在野外,你不怕被别人看了去?!”
“我都是大晚上洗的,这还能有什么人?就算那个在树上修行的老头,一看见我脱衣服,也飞似地跑了,我还怕个什么劲?”
“不行!”于洛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又不是野人!”
明月耸耸肩,无所谓道:“那你就去那间臭房子洗吧,不过我告诉你,上个月我跟老头吃酒,他老了肠胃不好,吃坏了肚,往那里跑了十几次,我到现在都不想去那里面呢。”
于洛僵在风中,她看着飘浮的衣摆,上面乱七八糟的泥水血水实在恶心,和茅房的味道一样恶心——难道她今天不沐浴了?!
“不行不行不行!”于洛不停地跺着脚,她纠结了半天时间,纠结得明月哈欠连连,终于一甩手转身走回了湖边。
“换洗的衣服呢?”于洛抱起双臂。
明月捂着头长叹口气,提起真气窜回了小屋,不消会儿一只大木箱飞了出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于洛脚前。
“我的真主,你自己挑吧!我可要睡觉了!”明月疲惫地喊了几声,不再出来了。
于洛撅起嘴,极度嫌弃地打开木箱,就着湖光,她发现里面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只好放下袖子裹住手,翻开一大堆生着锈斑的长短铁刀,扔出五六只烂底的饮水皮囊,尖叫着吓跑七八条褐色蜥蜴,终于在底层翻出一大包被粗布裹着的衣物。
“不讲干净!不爱卫生!”于洛打开布包,看到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终于有些欣慰了,但翻一翻,脸色又差起来——全是男衣!!她堂堂新雨阁的大小姐,怎么能穿这个?!她又仔细地,反复地翻找一遍,终于在大堆男劲装中搜到一身启明版样的女式明教服装——虽然有些暴露,也只好将就一下了,于洛将它整整齐齐地叠好,夹在左臂腋下,右手随便抽了件宽大的男式上衣,搭在了肩上。
这件晚上就寝穿,这件明天上路穿。
于洛挑好衣,分好类,脸色终于变好了些,她站定身子,气沉丹田,沉稳、清冷地高喊出声:“傻子!!傻子!!明月!!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明月提起刀,迷迷糊糊地飞出房屋,“来敌人了吗?!你快走!都是来找我的!”
结果明月双脚刚落到于洛身前,把着刀柄的双手就被硬塞下两件衣服。
“拿着,一会把这件给我递过来。”于洛像指点奴才一样,懒懒地指了指男装上衣,“然后你就在这里等着,给我挡好喽,稍有动静,你就扑过来拿衣服包住我,懂否?”
看着明月不可置信的眼、张大的嘴,于洛狠狠翻了个白眼,施施然地开始脱衣服了。
明月就这样注视着于洛一件一件脱得精光,步步生莲踱向湖水,洛神一般浸在水中,心中除了恼火还不得不生出惊叹,生出艳羡。
这女孩跟我是一类人。
明月心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于洛第一次如此大胆地做这种事,她发现一旦放下礼教,放下观念,沉在这水中,与风,与山,与月融为一体,她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自由。
当然,将自己完美无缺的身体展现给讨厌的对手,她是一点也不反对的,甚至还忍不住期待看到明月嫉妒得发狂的眼神。
然而当于洛自信而不失优雅地转过头,看向明月时,明月不仅一点嫉妒羡慕的表情也没有,甚至还抱着衣物拄着刀,困得直点头。
于洛顿时升起一肚子夹着挫败的怒火,她随意撩了撩水,气冲冲地起身走回岸上。
“喂!回屋做梦去!把衣服给我!”明月吓得一抖,她糊里糊涂地递过衣服,听话地往屋里走。
“你不洗吗?!”于洛可不想跟一个浑身臭汗的人睡在一个房里。
明月并不懂于洛的心思,她摇摇头,含着浓重的倦意坦白道:“杀人受了伤,还没换药,不能洗澡。”
明月还在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于洛却被惊住了。
如此风轻云淡地说杀人,难不成她是个杀手?!
她刚刚还出现在三生树旁边,莫非她跟杀手阎罗婆有什么关系?!
“你全名叫什么?”于洛的声音异常冷静。
“嗯......明月是我阿爸阿妈起的,他们一死,我就不能用原来的姓了......后来我遇到师父,他拿的名字......加上我的明月......给我凑了一个全名。”
“那他的名字是什么。”
“......”明月停顿了很久,“用中原话讲的话,叫婆罗。”
婆罗?阎罗婆?!
她师父就是阎罗婆?!
于洛感到脊背发凉。
☆、芥蒂
罗刹,即是魔鬼;罗刹门,则是聚集着大群魔鬼的地方。只要你有足够的钱,足够的胆量,就可以请到任何一个魔鬼,它愿意为你卖命,为你做事,为你杀人。
罗刹门和任何一个杀手组织一样,只要给钱,它什么人都杀。但它又和任何一个杀手组织都不同,它索要的报酬比谁都高,它杀人的效率比谁都快!
而且,它有一个最可靠的压轴,一个最炙手的“头牌”!
阎罗婆!
阎罗婆虽然近三年才开始接活儿,但一上任就出了名,许多杀手恐怕做一辈子,也不会有他那样震赫天下的名声,不过他们没有一个人不服气,因为他们一辈子杀的人,都没有阎罗婆三年杀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