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个黄土裸|露的山岗,苍老的古树伫立在连绵的皲裂土地上。
本应是天香楼所在的位置上,堆积着白骨无数,形成一个骨头堆成的小丘。
成群的乌鸦住在这棵老树上,等待上天赐下新的尸骨,便可以饱餐一顿。
☆、封印
天香楼顶层,纱幔垂落,奢靡香气浓郁得快要溢出来。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还带着些s-hi气,花熙沐浴后坐在梳妆镜前,白衣侍女在身后为他梳理半干的长发。
侍女的动作僵硬不自然,没有意想中的美感,只是枯燥的重复过程,干巴巴的乏味无趣。
房间空旷宽敞,一众侍女身着白衣安静地分散站着,不会有人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和动作,连站立姿势都如出一辙。
唯一有趣的地方,大概就是她们模糊看不清五官的脸了。
*
神识归位,汗s-hi重衫。
守微的头刺疼难忍,像是在被千千万万的虫蚁啃食,神识中的那股y-in寒之气久久不散。
“咚咚——”
敲门声突兀响起。
等了片刻,门外也没有声音解释来意。
守微捧着快要裂成两半的头滚来滚去,哪怕是大罗神仙来访,也不想搭理。
“咚咚——”又是两下敲门声,清脆利落,却依然没有人的声音。
门里门外,两相沉默。
过了许久,守微的头疼终于得到缓解。
他估摸着敲门的人早就走了,想去找对门的云开。
孰料一开门,就直直迎上四顶黑漆漆的幂篱。
这四人身姿窈窕纤细,高矮胖瘦一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们都戴着幂篱,层层黑布遮掩,垂至膝盖以下,把全身上下挡得严严实实。
奇了怪了,居然能在这种地方见到如此保守的穿着。
五人对视片刻,那四人保持着凝固的姿势,唯有幂篱最外层的黑纱随风晃动。
专门来挡路的?
守微不动如山,她们也不动。
像是有提前规定好的程序,可惜守微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没有人解释,也做不到入乡随俗。
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动,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似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不识抬举”的人,在守微想转身直接拍上门的时候,那四个提线木偶终于有了反应。
“花熙公子有请。”
僵硬整齐的声音同时响起。
那四人堪称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典范,刹那间出手如电,生硬又迅速地抓住守微的手和肩膀,拖起就走。
……早知道刚才就该直接拍上门!
*
一门之隔,云开仅着一身素白中衣,紧闭双眼,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在他的眉心处,一个殷红色水滴状的印记浮现出来,溢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像藤蔓一样纠结缠绕。
磅礴灵力汹涌而上,聚集到印记周围,却无法撼动其一分一毫。
二黑正要上前支援,变故陡生。
也许是先前一次次的试探惹怒了那枚印记,妖异红光一闪,萦绕着的黑气似是长出了灵智,张牙舞爪地向云开反扑而至!
白玉一般的面容上青筋凸起,丝丝黑气浸入,泛黑的经脉丝网一样铺展开来,大口吞噬着几乎被消耗殆尽的灵气。
“你你你……怎会如此?”二黑又惊又急,像踩在沸腾的油锅上。
这枚诡异的印记,一看就是老宫主的手笔。
他们猜测,云开渡劫期之后的记忆就被封印在里面。
经过先前几次的尝试,在二黑灵力的支援下,印记已经略有松动。
虽然印记整体依旧坚若磐石,但至少有了一个清晰的方向。
印记会反扑,是始料未及的。
“呵……我就说,老家伙怎会……这么轻易地放我走,原来在这等着呢。”
剧痛烧灼神智,云开紧咬牙关,嘴里是浓郁的铁锈味。
黑气蚕食吞噬掉剩余不多的灵气后犹不满足,开始噬咬经脉。
万蚁噬身之痛,不过如此。
“你师父……怎么可能……”老宫主虽然x_ing格冷漠严厉,一年里有十二个月都摆着张臭脸,但对云开一直是很满意的。
更何况……
二黑顿了顿,跳到云开身旁,想看清楚他的状况。
云开自嘲:“我只是他培养出来的‘作品’,如果‘作品’不听话不再完美,还有什么留着的必要?”
随着二黑的靠近,那些鬼东西像是闻到了美味,更加兴奋和躁动,恨不得能直接撕破那层血r_ou_跳出来。
“看见了吗,只有魔气能喂饱这些该死的东西。”云开痛得指甲都陷进r_ou_里,太过用力关节发出脆响,“趁我修为掉落,逼我入魔道,老家伙真是好算计!”
二黑恨铁不成钢:“还以为多大的麻烦,原来是老毛病。”
看着面前这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他一身黑毛都要气成了红色:“你怎么偏偏犟了这么多年还看不开,现在甚至宁愿受这么大的罪?”
云开任由二黑机关枪一样逼叨叨,没有辩解。
*
守微被四个黑衣侍女拖着上到顶楼,期间不顾脸面各种折腾,却半点水花也没激出来。
任他嬉皮笑脸地从姑娘喊到n_ain_ai,浑身j-i皮疙瘩掉了一地,也没得到半分回应。
她们手上的力道丝毫不松。
守微闹腾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安安静静地被拖着走,连象征x_ing的挣扎也懒得做。
费力表演给谁看?
这些空壳傀儡吗?
想起最后回头的那一眼,云开的房门紧闭,他在做什么呢?
四个侍女拖着一个成年男x_ing爬了几层楼,呼吸依然细不可闻。
守微心跳略略加快了些。
没有给他平复呼吸的时间。
只见花熙妆容妍丽,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花香,一步步向他走来。
真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很s_ao包的男人。
房间里的侍女们都无声退了出去,嘎吱一声合上了门。
等等,这种氛围,哪里不对?
花熙走到守微身前,倾身捏住守微的下巴,一双含情桃花眼似是在看他,又像是眼里什么都没有。
“你看,我美吗?”
“噗——”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鬼台词。
☆、伪神
那只手强硬地把守微转开的脸扭回来,尖利的指甲划出些许红痕。
“原来,是新来的朋友。”花熙的眼睛微微眯起,细细打量,指尖很有耐心地刮蹭那几道红痕,“可是,为什么我看不见——你的欲望和恐惧呢?”
欲望,恐惧。
沉渊深处有伪神,以世间负面情绪为食。
欲望、恐惧、贪婪、愤怒、嫉妒、憎恨……都是他的补品。
李老汉在木简中胡诌八扯了大段废话,颇有平日吹牛的风范,从北境凤凰老祖宗的狗血恩怨情仇,到一向神秘的南海群鬼狂欢乱舞。
南海生魂不可入,鬼修不可出,是多少大能也摸不着头脑的地方,这老头也敢胡编。
守微一路严格按照地图指示前行,按理说路上所有情况都应该在未来师父的安排中——哪怕他看上去有多么不靠谱。
如果沉渊中的那个伪神确实存在,那么也许花熙,甚至这座城,都和那个伪神有关?
为了表示配合,守微勉为其难挤出一副“哎呀被发现了怎么办好害怕”的表情,暗自计算着和门的距离,脚下轻轻移动。
经过一路上的试探发现,那些侍女都是傀儡,没有思想没有秘密。
重点还是眼前这个家伙。
神识见到的景象和眼睛见到的完全不同,只可能是眼睛被欺骗了,他误入了一个平行于现世存在的幻境。
就算能直接走到城门口,也不可能离开,因为城门口连接的并非现实世界。
随意出去,更大的可能是直接被卷入虚无。
只有找到幻境的钥匙,打开它;或是找到破绽,打破它。
守微一只手覆上捏着自己下巴的咸猪手,用力试图把它拽下来;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悄悄蓄起灵力,随时准备放出寂灭掌。
他做出害怕的模样,整个人瑟缩发抖。
花熙神色未变,并没有对守微蹩脚的演技有什么评价,只是再次问道:“你觉得我美吗?”
……什么毛病这是?
楼下那些客人平时的言行举止并无僵硬之感,只有花熙在台上的时候反常。
侍女们都是空壳傀儡,听从花熙的指令。
荒芜原野上尸骨堆成的小丘,正是天香楼所在。
怎么看起来,都是眼前这个s_ao包的男人最诡异。
可他让人把守微拖过来,不问来处不问目的,只问……这种尴尬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