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他本该被人小心的喜欢,温柔的对待。
无论是一心谋逆向往帝位的月笙箫,还是追求声名地位建功立业的靖荣,甚至包括半生埋葬在宫廷y-in谋,余生只有复仇的宇文珩,在原本的命运里,他们每个人都对他心怀善意。
就像黑暗沼泽里的植株,对山顶之上吹来的自由温暖的风的向往。
不是现在这样,每个人看着笙歌的目光,都含着冰冷淬毒一样的恶意。
姬清也在一直看着他们。
光和暗同时等着你,快乐和痛苦同时注视着你,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要他?而不是笙歌?
是痛苦入喉的回甘会更深刻更甜美吗?
放开这些附骨入髓的偏执,只选择简单轻松的部分,不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快乐?
偏要不满足,执着于不可能的对立折磨。
每个人都跟他有仇。文珩是国仇,博源是家恨。
徽之两兄弟,是权利,是嫉妒。
冰冷残酷的杀戮倾轧里,却想要追求不可能的爱,人真是有趣的生物。
姬清对着靖荣颌首:“你去吧,后宫的案子继续查。”
靖荣退下之后,姬清便召见了月笙箫。
姬清的声音轻慢又冰冷,一字一句说得却是:“笙箫,你去替孤写一篇骈赋,华美一点。孤要天下人读了都知道,沈家的十五郎如冰如玉、高洁出尘,是孤一见倾心非他不可,辗转反侧、求之不得。”
月笙箫低下头,掩饰眼底的波动,声音却平稳:“是。”
竟然,不惜自毁也要保他吗?
陛下是对谁都这么多情,还是真的爱上沈笙歌了?!
……
骈赋一出,天下尽知后宫妖妃的身份不是别人,却是出自士族,还是权贵高门的沈家!
再看骈赋之中对那位郎君的溢美之词,帝王的求娶之心,对比郎君的不为所动。坊间的口风立时悄无声息变了方向,纷纷传言是帝王强抢世家君子入宫,士族更是同仇敌忾。
再没有人明目张胆的抹黑沈笙歌,时人便是如此肤浅,出身门第代表品格心x_ing和能力。
然而,洪流总要有一个发泄口,不能是沈笙歌了,自然就只能对准帝王了。
这一切却又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谈论的。
另一边沈家收到帝王大张旗鼓的聘礼,却是恨极。
本想借沈笙歌那张奇货可居的脸,让沈五娘当做跳板入主紫宸宫,却不想沈笙歌一入宫便全然断了消息,真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世家出了一个帝王爱宠,是个什么好听的名声?世家的脸面最是珍贵,这时候不跟着一起维护沈笙歌的名声,归罪于帝王巧取豪夺,难道要叫人家骂他们沈家卖子求荣吗?
……
笙歌忽然自夜里惊醒,惊惧的脸上沾满了泪水。
他梦见姬清死了。
梦里的他不认识姬清,提着花篓摘桃花,却发现每一朵花都枯死枝头。
死掉的桃花林外面,有一把枯木荆棘做得龙椅,被金银宝石装饰得华美精致。
姬清就倚在那里,奄奄一息的看着他,可他没有动,梦里的他竟然是不认识这个人的。
他疑惑的看着,心里不知怎么难过起来,椅子上的人便垂下手再无声息。
一群人披麻戴孝的抬着那个人的尸体从枯死的林子里离开,没有一个人理他。
笙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崩溃的哭了,却像是哑了一般发不出一声,他一边跑一边去追那队人。
他想问:“你们要把他带去哪里?把他还给我。”可他发不出一声,只能不断的哭着追着一个又一个人。
为什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
……
另一边,姬清朦朦胧胧睁开眼,忽然看到床前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的男人,心头顿时一凛。
满屋子的明珠月光似得照亮屋内,自从蛊毒导致的外表变化后,守夜的侍婢太监就全都被精简了,只有文珩一直以来被允许进入。
但现在,另一个绝无可能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文珩。”姬清立时喊人。
“别动。”轻缓的声音和冰冷的剑光一起到来,贴着姬清的肩颈,压迫一般制止他起身。
男人的手轻慢的拨开外面青色的幔帐,终于叫人看见他的面容。
“你怎么会在这?孤的第一美人。”姬清的眼睛微眯,冷冷的注视着他。
看见是博源的这一刻起,姬清就明白这是久违的剧情节点又再一次绕过原定的时间出现了。
博源的神情并不如他的声音淡然,漆黑的眼眸里压抑着一股极其危险的兴奋,微微颤抖。
就连华美雍容到馥郁靡丽的面容,也透着不正常的热度。
专注炽热的盯着受制于他的姬清,博源凝重的眼神难以克制的流露出一丝痴迷,低低的呓语:“怪不得王上初见我,会觉得失望。在下算什么第一美人,王上真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怕是任何男人见了都想要……”
“住嘴!”
被他微带恶意的侮辱激怒,姬清冷淡毫无情绪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怒意。
然而在这微弱朦胧的光下,出现在这张空灵清透如同梦里幻化出的面容上,任何神情都显得格外的刺激。越是冷漠、无情、不可接近,越是脆弱、美丽,惹人攀折。
博源并不在乎他的色厉内荏,只觉得心跳得更快了几分,上前一步单膝跪在榻上,手指暧昧的贴着发根游走,轻慢放肆的抓住一束白发,用着叫他微微吃痛的力度轻扯,让那张绝美的容颜彻底的暴露在他的眼前。
低沉炙热的声音,温柔又危险:“我的王上,现在是你为鱼r_ou_,我为刀俎呢。”
姬清除开方才瞬间的怒意,便只有无动于衷的冷淡,即便是这种弱势的处境下,看着他的眼神也像是目中无人。
“你要弑君吗?博源。”
第90章 孤头上的绿帽每天都是新的25
文珩有些不耐的冷着脸:“又叫我出来做什么?在紫宸宫里这么明目张胆, 你就不怕叫别人盯上?”
月笙箫望着西落的濛濛月色, 心底掐算着时间, 嘴里温和的回道:“这不是,文珩大人每回都推三阻四犹豫不决,在下这才不得不主动些。那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用?”
文珩冷笑刺他:“现在就来命令我,是不是太早了些?我答应跟你合作的前提是, 沈笙歌背叛陛下。你倒好, 越努力越事与愿违,我只怕你再努力一次那个人就真的是要入主紫宸宫了。”
月笙箫面上的平和收起,略有忧色:“文大人这是何意?陛下宁肯自污都要一力回护沈笙歌,在下又能有什么办法?若是文大人早日用了这药,事情倒也不至于如此。”
文珩早没有了以往伪装出来的温顺沉静, 整个人都像是怨气凝结,也只有在姬清面前才能勉强维持以往的模样。
即便被失去的痛苦和嫉妒折磨得五内俱焚, 文珩的理智到底还坚守着最后一点底线, 他比谁都明白,那药若是用出去, 他的陛下这一次恐怕真的就要毁在他的手里了。
事情会朝着谁也无法预料掌控的一面滑下去, 文珩的心中隐隐有着恐惧,他下不了手。
但这话没必要对狼子野心的月笙箫说,他们两个人明面上是互相合作,何尝又不是彼此利用,每一次都是在试探堤防。
不管月笙箫想什么,文珩是不可能真的和他一路的, 他没想过跟任何人分享他的陛下。
文珩面上刻意流露出一丝不信:“世家那里对陛下逼迫日甚一日,我不知道你在里面究竟充当着什么角色。你既然敢对我下海口说,只要我能掌控后宫,前朝你就能把控。这药一用下去,我就再没有回头路,你月笙箫却仍旧能好端端的隔岸观火,叫我如何敢信你。”
月笙箫思量着,这个时间,守卫应该已经陆续开始换班,能掌控局面的独孤靖荣应该也被引到徽之哥哥那里,暂时回不来。
博源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已经摆脱侍从宫女,成功进入了碧霄楼。
帝王的寝殿向来常常更换位置以防刺客找到,但博源侍过寝,找起来应该只会费一点时间才对,然而现在还没有动静传出来。
再等等,拖到天亮事情就会闹得更大,再难遮掩。
他不由略有惋惜,若是文珩立场能稍微软一点,计划可以进行得更万无一失的。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历,究竟在想些什么。
各怀鬼胎虚以委蛇的两人,都有些突如其来的神思不属,却又极力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集中精神笼络着对方。
月笙箫似是略作思考,斟酌的询问道:“文大人想看什么?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放心?”
……
“你要弑君吗?博源。”
博源颇为愉快的低低笑起来,危险的杀意却从始至终未曾消退分毫。
手中的寒刃贴着帝王的侧脸寸寸游走:“现在,也可以不弑的。”
姬清保持着起身的姿势,一手撑着床榻,时间久了手臂微微有些颤抖。在剑尖落到下唇上微微下压的时候,似是终于支持不住向后躺去。
博源的剑下意识往后一收,就在这刹那,姬清一把扯下幔帐向他兜头抛去,身体极力向外一滚,手指刚触到不远处的面具,便厉声喊人。
“来人!”
剑光比他的动作更快一步,在面具贴到脸上之前就瞬间击碎了。
博源抓着他的肩膀毫不留情的摔回榻上,就像摔碎了一只珍稀薄脆的汝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