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刃再一次横在脆弱纤长的脖颈,这次却是压下去一道血线的不留情。
剑下的人,向来是养尊处优从未被这么粗暴的对待过,五脏六腑似是都被震得移位,痛到神情都一片空白,微微颤抖,却是不发一声。
博源那张华美馥郁的面容再无一丝表情,眉目不动微微抬起,目不转睛的看着被自己恶意对待的人,冷静又果决。
他的声音优雅又隽永,像雅集上念着辞赋:“陛下这么心急喊人来做什么?博源许久未见陛下,自是想念得紧,务必要珍惜时间,好好温存一番的。”
……
作为禁宫大统领,兼具掌控着朝歌城外的驻军统帅,靖荣并不需要夜夜在紫宸宫内亲自带人巡守。
但自从帝王被下毒之后,可信之人渐少的情况下,靖荣留在紫宸宫的时间不知不觉便越来越久了些。
虽然碧霄楼夜里并不留人,隔着围墙望着里面的帷幕廊檐,靖荣的心底也觉得平静安心。
星河低垂,夜色发白。
以往这个时候靖荣不是刚起来准备换班,就是沉浸在梦里不久。这几日禁宫疑云重重,连带着他的作息也稍稍乱了些。
这个时候,他收到了一个面生的小侍从给他的纸条。
是徽之约他见面。
靖荣心底不由沉重了几分。
他是帝王的人不假,是还是皇子的帝王在封地时候,拉拢起的武力。
但之所以现在能平步青云,早期却是因为徽之的恩情。
靖荣他不能不记,是当时还是陛下伴读的徽之把他从流民里挑选出来,收拢在军中,让他得以施展自己的能力。
徽之有领兵打仗的才能,礼贤下士的魅力,作为运筹帷幄或者冲锋陷阵的将军或许都可以,但这个人不了解人心。他出身太好站得太高,便看不到下面人的苦楚。
王上或许就是知道徽之不可能在储位争夺之中站在他这一边,也没有想过倚靠徽之,大概是不想利用他吧,这才暗地里拉拢徽之手下第一人的靖荣。
在外人眼里,靖荣一直过于桀骜不驯,即便是主帅的徽之将军,都不能叫他完全听从。
不服徽之甚至隐隐有些敌意,有野心和有匹配野心的能力,出身寒门不喜欢世家,没有后台和倚靠……诸如此类的种种特点,再适合作为帝王的孤臣不过了。
他x_ing格越独,陛下就越信任他,最终交托身家x_ing命的倚赖。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在那之前靖荣和徽之是战场上有着过命交情的好友。
他有今日不但是徽之慧眼识英雄,一身的本事也是徽之教导出来的,甚至连他被陛下赏识,也是徽之暗示提点他,之后默默疏远,有意做出和他不和的举动来成全他。
实难想象,蓦然回首,三个人竟然会成了眼下这番立场。
靖荣固然不解怨怪徽之对他们的背叛,但也不忍他这样的人被陛下圈禁在冷宫中至此不闻不问。
靖荣可以忍着不去主动见他,但如果徽之亲自向他求助,便是前方下刀子靖荣也不得不去。
徽之在冷宫中过得并不如何凄凉,姬清虽然不来看他,衣食住行却每一样都和以前他们在一起时候一样,甚至更好。
毕竟,当初的徽之在紫宸宫的身份再如何被喜欢也只是一个伴读。姬清也只是不受宠的皇子,并无任何资本可以优待给他。
不像现在。
徽之看着这里的种种,起伏的心绪便慢慢平静下来。
姬清不见他是意难平,毕竟背叛横亘在那里,然而他们谁都不会忘了跟彼此的过去。
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的。
你会发现,你还爱着我。
你会发现,那个人跟别人没有什么分别,在紫宸宫的染缸里久了都是一样利欲熏心的面目。
只有我记得你的过去,只有我会一直陪着你。y-in谋、罪恶、背叛、伤害都无法抵消你我之间的羁绊。
再没有比这更牢固深刻的感情。
天真善良单纯明媚的灵魂那么多,只有我了解接纳你的一切。
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是天生一对。
……
血线在莹润苍白的肌肤上格外得触目惊心,从痛意里回神的帝王神情越发冰冷,线条狭长犀利的眼睛毫不所动的s_h_è 向他:“国公府满门上下的尸骨还在y-in山陪着逆王呢,你可是要见识什么叫挫骨扬灰?”
“你在激怒我?”博源早已不是昔日那个会被软弱情绪左右的世家名士,即便剑术超群也只用来作风雅赏玩的技艺。现在的他向死而生,没有什么障碍能叫他动摇改变。
博源的手指轻慢的婆娑着姬清苍白紧抿的唇,冰凉又柔软的触感,就和这个人一样。
“很害怕吗?想要求个了断?”博源的声音温柔又怜惜,像寒夜里寂寞的更漏声。
“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国公府里每一个人的名字,想起一个就在你的身上割一刀?还是把你对我做的事,原样不动也对你做一遍?陛下真美,那样艳色诱人的图,一针针刺在这样的皮肤上,一定很好看吧。”博源俯身在他的耳边吹一口气,“比龙袍更适合你。”
即便是这么可怕的话,这个人的神情依旧冷得不为所动。不知道是笃定他舍不得下手,还是真的无所谓。
博源的心微微有些悲哀,声音却不紧不慢的悠然:“这么冷淡的表情,是在诱惑我对你做点什么吗?”
姬清眼中并无情绪看着他,骨子里透出的平静疏离,冷声道:“国公府既然敢参与谋逆,那就该有乱臣贼子下场的自觉。就像孤同室cao戈举刀相向的时候,就已想好成王败寇。你这仇,复得可笑也可敬。无论结果如何,孤无话可说。但你若胆敢借此胁迫辱及于孤,如何如何,孤都会叫你知道,何为万劫不复。”
博源一手横剑在他颈前,一手按在他的心口,用力到就像是想挖出他的心来。
华美至极的脸上扯出一抹故作放荡奢靡的笑意,眼神却冷漠决绝。隔着颈项的利刃,低头在他的唇上摩挲着咬下去:“没关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陛下还想怎么叫我万劫不复?我现在难道还有归途?”
……
靖荣从幽禁着徽之的殿墙跳进去,用不耐烦的语气掩饰他的不自在。
“半夜不睡又在玩棋子,你们这些读书人就不能少费点脑子别搞什么y-in谋诡计。”
徽之难掩意外,唇角勾起一点笑意:“你怎么来了?”
靖荣头疼:“玩什么弯弯绕绕,都说了走了就别回来了……找我来干什么?先说好,其他事都好说,我绝不会跟你一起背叛陛下。”
徽之怔了怔蹙起了眉:“我没有找你。”
靖荣愣住了:“不是你找人给我传得纸条?这是你的笔迹啊。”
徽之手里的棋子骤然滚落在棋盘上,激起一地的噪杂。
他的眼神有些恍惚随即变作凛然:“快回去!陛下有事!”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感觉有极其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
文珩又回望了一眼碧霄宫的方向,眼底走神更甚:“我知道紫宸宫里的一众侍读都被你笼络了去,但是前朝世家林立各自为政,以你的资历就算位列朝堂,没有陛下一力支持你也别想叫那些人听你的。此事过后再谈吧,天快亮了。”
月笙箫看着西斜的月色,眼底也略有隐忧疑虑,面上却平稳不动:“文大人今日既然心不在焉,此事就过后再谈。天色已亮,各宫都要醒了,与其分开走惹人疑虑,不如我与文大人一程,今日碧霄楼正是该在下当值。”
文珩看他一眼,不知他又是什么心思,收敛了神色走在前面,脚步不知不觉加快:“那你便等着吧,陛下醒来要好一阵子才肯见人。”
……
“滚开!”
姬清别开头,凌厉的斜睨着放肆的博源。
博源的唇上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色,面无表情的凝着他,呼吸低沉急促。
那剑横在两人中间,双方都在极力的挣扎压制中被割伤,到最后看来,竟然还是博源伤得重一些。
博源自嘲的笑了,神情更加y-in郁。
到了这一步难道竟然还舍不得伤他?!
博源丢开剑,抓着那病弱单薄的手臂,微微用力,不知道是放纵还是压抑心底那股子想要折断的欲望。
“陛下小声一点,这么热情是想叫人进来看见吗?别忘了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真没想到,流传了许久的预言里的祸国妖孽确有其事,居然就是大周最为尊贵的陛下自己。你敢叫人看见吗?到时候谁都可以堂而皇之的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扯下去,谁都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博源恶意的笑着,眼底却忽然有些s-hi意。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到这个人有可能被人这样摧毁,他的心就不可遏制的痛起来。
身体不正常的热度,想要撕毁他,侵略他,占有他,弄哭他的恶意,一点点冷却下来。
博源笑得更大声,嚣张狂妄,恶意满满,按着他的手把头抵在姬清的颈侧,却是为了遮掩因为一抽一抽的心痛,眼角滴落的泪意。
那带着慵懒笑意的声音,却极力咬牙维持着他云淡风轻的体面,没有流露出一丝的颤抖和心软。
“陛下是乖乖满足博源一次,换得恩怨两消,至此再不相见。还是拼着受我一剑,叫人都来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