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易丞艺抬高音调瞪着安德森,对方有些不愿意松手,但看着易丞艺愤怒到有些绝望的眼神,他还是放开了。
安德森垂着双手看着因为刚才的挣扎和怒气脸有点变红的易丞艺,蓝色眸子里翻腾着强烈但却被死死压抑着的情绪。
够了,如果你是来看我的?那么如你所见,我现在过得并不好,看够了的话那么下次再见,我还要回去吃饭。
易丞艺皱了下眉头,移开视线,转身往自己住的方向走,而安德森口袋里的邀请函始终没有拿出来,那是他应邀来中国举办个人画展的展厅邀请函。
第二章
地下室没窗户,就是一根电线垂下来吊着LED灯发光,光线雪白的球形灯泡后是易丞艺前几天画完了的油画,即便是过着这样黯淡无光的生活,他的画面上使用的色彩仍然明丽清艳。
色块之间的融合有着细微变化所产生的美妙,色感以及节奏变化都充满想象的空间。深蓝紫的色调变化让画面有种神秘的美感,几抹隐藏在深色下还不成型的耀眼的纯金被完美的调和进画面。既有呼之欲出的光芒将要普照大地的动感,又像是夕阳西下最后几抹光线在神秘的蓝紫中即将消逝的静态死亡。
画面上颜色并不丰富,全靠细微渐变的色调来慢慢融合出节奏变化,浩瀚的天空表现出来的像是即将失去最后一丝光线的夜幕,又像是撞破夜幕即将撕扯出光明的日出。
易丞艺想不通,为什么就没人会欣赏他的画呢?
他又仔细的反复看了看这张画,长叹了一口气,从衣柜上拿下一个麻袋,将这张画装进了麻袋里,然后从里面拿出了另一张半年前的画架起来,刷上了上光油。
这样的环境里如果不把画都收起来,顶上落灰底下返潮,他的画根本不可能保存起来,哪怕是放在麻袋里都有好几张已经发霉了。
易丞艺放下了手里的刷子,打量了一遍刷上油之后在灯光下变得充满光泽的画,然后把地上的麻袋重新放回了衣柜顶上,自己去拿碗盛饭,挖一坨泡菜就着吃。
尽管这样的日子在某些时候让他沮丧的想哭,但是每次看看自己作品他就好像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他更喜欢一个人窝在一个小角落里,画画,画累了就躺下来睡觉,出去采风写生,描绘大自然。但是他根本就没钱,买完颜料交完房租水电,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向二狗曾经说让他把画拍到网上去甩卖,于是易丞艺果断转身回家了。不就朝他借五百块钱交房租吗?心血要拿去这样糟践?他觉得不是对不起自己花的时间,他的时间不值钱,他是对不起这些作品。
这些画面在他心里更像是有灵性能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陪伴着他的朋友。
易丞艺有的时候想剁手,是真的想剁手,被现实和理想撕扯的厉害的时候,他觉得剁手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如果有来生,他再也不要画画。
这样的享受和痛苦只要有一次就足够了。
易丞艺至今还在苟延残喘的坚持,他把一切关于好日子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下一辈子,这更像是一种病态的偏执。
下辈子吧,下辈子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易丞艺嚼着有点老掉的泡白菜,一根茎卡进了他的牙缝,他伸手抠了一下,结果上光油松节油诡异的味道蔓延在了嘴里。
舌头在牙齿上捋了捋,易丞艺的脸有点扭曲。
这时他扔在床上的诺基亚响了,易丞艺放下饭碗,一边舔着牙缝里的菜茎一边接起了电话。
喂。
喂,您好,请问是易丞艺先生吗?
易丞艺走到水池边,用脑袋和肩膀夹着手机冲了下手。是的,我是易丞艺,请问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您的朋友向谦然给我看了您的画还有您的资料,我看您的照片我发现您很有艺术天赋!我可以约您出来谈谈吗?
易丞艺还在抠着那根磨人的菜茎,结果对方说的话差点让他把自己的手指头咬断。
唉唉!刚刚他说什么?
要买他的画吗!!!还说看出了他的艺术天赋???
易丞艺心里那朵小花仿佛瞬间长成了向日葵,如沐春风般向着太阳慢慢的摇着。
好的,请问您哪天有空?
就今晚吧,世纪酒店2706号房,把你的画也带过来。
好的
虽然觉得有点晚,九点多钟已经是可以睡觉的时间了,但是易丞艺还是心花怒放啊!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表现的这么赏识他的艺术。
向二狗那个东西总算是做了一件人事,易丞艺兴奋了一下,然后就把刚刚放上去的麻袋又提了下来。他没选择在家种田养猪果然是正确的!果然是金子总会发光啊。
他看着袋子里的画,不知道挑哪张带过去,他觉得都很好,选不出一张更好的。左看看右看看,易丞艺把里面长了点霉斑的三张挑了出来,然后把其他的全都塞进麻袋里一并带走。
有人赏识他,有人赏识他啊!虽然易丞艺在脑海中幻想过很多他被别人发现然后变成大师的故事,但是故事好像要实现的太突然,他反而有点同手同脚惊慌失措了起来。
到了能坐公交的地方后,易丞艺特地打了个车,坐在车上时,他的心里还在忍不住地激荡。直到付给司机钱之后站在酒店楼下,抬头看着因为透视关系变得上大下小的高楼时,他突然就镇静下来了。
易丞艺背着麻袋走进酒店到处找2706,他没住过酒店所以找的很困难,最后还是硬腆下脸去问别人问到的。
没文化真可怕。他摇了摇头,坦诚的面对自己的愚昧无知。
他看着房间号,深吸了一口气,刚打算敲门,旁边的房间就有人打开门出来了。
什么叫做冤家路窄,这就叫做冤家路窄!
安德森戴着圆框眼镜从房间里走出来,金色的头发没有特地梳过所以还有些凌乱,但是这样却衬托出了他清晰的轮廓和深邃的五官。易丞艺马上转过头敲了敲门,安德森本来就是个目中无人十分骄傲的家伙,他开了门之后就转身走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个麻袋后面的人是易丞艺。又或许是他觉得易丞艺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消费昂贵的五星级酒店。
心里有点被无视的不快,但是更多的是侥幸。
还好没被他看见,不然这个只有别人来拜访他的人大概又要在心里将自己拉第一个层次了,他听说安德森的画在英国被拍卖到了一百万的高价,他还这么年轻
易丞艺想着,突然又觉得有点丢脸。
和安德森在一起他无时无刻不觉得像是有数不尽的压力加身。
房间门被打开了,里面站着的是一个穿着宽松浴袍的中年男人。
易先生,您好。他伸出手和易丞艺握手,易丞艺在缩回时却感觉到了男人似乎在捏他的指节。
进来谈吧,易先生。男人像是很满意的样子把易丞艺招呼进了房间,然后关上门。
坐,坐。男人拍着易丞艺的肩膀,让他坐在了沙发上,而他自己就坐在了易丞艺的旁边。
请问您贵姓?易丞艺虽然觉得这样的交谈有点别扭,但他还是按捺着心头的一点违和感和男人进行交谈。
免贵姓程。是这样的,易先生,对于艺术这方面我也是略有一点造诣,我在这片地方附近开了一个画廊,只是本人常年都不在国内,所以没有早点看到您这么富有感染力的作品。
这个谬赞了。我把画都带来了,您可以先看看。易丞艺站起来想捞过自己的麻袋,结果被他抓住一把又坐回了沙发上。
易丞艺总觉得这男人看着他的目光带有一丝侵略性,但是他又不懂为什么会有这种眼神出现。
易先生,我们喝杯酒慢慢谈,我有意向在我的画廊里为你提供一个展出作品的地方。男人从矮桌上拿过一杯酒递给了易丞艺,自己也拿了一杯。不知道为什么易丞艺感觉有些地方好像有些古怪,但是他自己又说不上来到底怪在哪里。
易先生今年是二十六岁吗?男人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然后打量着易丞艺的侧脸。易丞艺被看的心里有些发毛,他也抬起酒杯喝了一口,掩盖住自己那瞬间的尴尬,然后看着男人点了点头。
是的。
易先生的手指真漂亮,就像是艺术品,这样美好的东西如果能收藏就好了。男人没有明目张胆的伸手去摸易丞艺的手指,但是他直白到露骨的视线却让易丞艺觉得自己的手已经被他用那腻人的视线勾勒了千万遍。
易丞艺简直无言以对,他怎么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像个变态?如果说是因为搞艺术的人都有点精神不正常的话,那他自己怎么还好端端的?
易先生的骨架也完美的令人折服,这样性感的身材和均匀的肌肉真是让人移不开视线易丞艺看着男人的视线下意识的想藏起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臂!这他妈绝比是个变态好吗!!!
他已经受不了再继续面对男人恶心的视线,这样的人就算他再有艺术鉴赏力易丞艺也不想把自己的画交给他。就在他决定离开的时候,四肢无力让他突然觉得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易先生知不知道自己的脸可以戴上马夸特面具呢?在看到向先生传给我的照片时,我第一眼就被你这几乎处于黄金分割比例的眉眼和轮廓迷住了,对于像我这种追求人体极致完美比例的人而言,你简直是个尤物。
易丞艺心跳加速,他这是被气的啊啊啊!!!尤物!尤你奶奶个鬼子的腿!要真是尤成你说的那样,他怎么活到现在连女生的嘴都没亲到过?让他听这种丧尽天良的话他能说他宁愿跑到安德森面前拍着他的肩膀和他寒暄道:嘿,兄弟,你师兄现在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屌丝,他根本比不过你,要不要去参观一下他住的地下室还有他教的那群苹果画的比泡菜坛子大的学生?
他根本听不下去了好吗!!!???
男人站了起来,从一旁的柜子上拿出了一台摄影机,取过三脚架架在了床边,开始设计起摆放位置。
易丞艺看的目瞪口呆。
他看着男人终于架好了三台摄影机,然后朝他走了过来。
易丞艺简直就没有这么恶寒过。
不仅是身体,你的艺术也是真的很值得令人欣赏,只是连我都很惊讶,你居然可以被埋没这么久。
男人俯下身摸着易丞艺的脸,一寸一寸就像是在抚摸着唐朝的青花瓷器认真且专注,易丞艺的胃在翻滚,可是他却什么都吐不出。
能够第一个将你的身体你的艺术你的阳光挖掘出来,我真是感到荣幸至极。
男人垂下眉眼虔诚的吻住了易丞艺的手指。
易丞艺在摸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之后爆发出了他有生以来最强悍的一次攻击力,max甚至冲破了身上药物的界限。
嘭。
那个变态男人倒在了地上,后脑勺在汩汩的流着血。
易丞艺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东西,居然是那个他用了快八年的诺基亚。
他近乎脱力的瘫倒在了沙发上,以前买这手机的时候店员说能拿它来砸核桃,他觉得店员肯定是诓人,就想他砸坏了然后去换新的,所以一直小心的兜着结果今天一试他觉得这玩意不用来卡画框条真是可惜了。
易丞艺翻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休息了一会,然后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路走的跌跌撞撞,四肢还是绵软无力。他捡起了自己的麻袋打开门走出了房间,接着用那个沾着血的诺基亚拨了个电话给120。
但愿那个变态男人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