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萧峰慕容复同人)廿五史·俱摩罗天+番外 作者:太史【完结】(53)

2019-06-14  作者|标签:太史 武侠

  众牧人瞪眼看着,手臂还高高举在空中,都愣在了那里。好半天,几个老妇人先哭出声来,一个个对着萧峰背影拜倒在地,口中不住地喃喃祝告。那起路人中有通晓党项语的,听得出他们说话,多半都以为是天神降世,前来搭救了.

  萧峰也未听到这些言语。那群马余惊未过,一时停不下来,他一骑引着渐行渐远,已在数里之外。再回头望时,只见马群黑影幢幢,远远地一点火光跌在地下,犹自未熄,映出四外茫茫寥廓,星垂平野,却已看不见了慕容复的影子。

第九回 不知秋思落谁家 3

  经这一耽搁,燕子坞众人再往灵州去时已耗了半日。所幸鸠摩智未再现身,路上倒还无事,却不免行得愈慢,直到八月十四近晚才进了城中。只见街巷处处人头攒动,不时有叫骂厮打声传来,却还是那一班做戏的吐蕃武士。去寻下处时,却寻不到。原来西夏边陲立国,市肆繁华远不及中原,大小客栈早被求亲者挤得满了。他一行人问了半日,好容易方在近郊一座寺中借到处偏院,勉强住了下来。

  这寺庙不大,院落间相隔既近,旁边院中有人说话便听得甚是清楚。只听那边正是巴天石的声音说道:“……臣已投入了礼部。那礼部尚书十分客气,说世子爷前来求亲,西夏国大感光宠。今日时辰晚了,明朝一早便来请世子移居国宾馆中,晚间赐宴,也好……”

  燕子坞诸人心中一跳,都想:“这姓段的小子是堂堂正正一国世子,西夏也要青眼几分,公子爷只说不能令他做了这驸马,却要如何做才是?难道就这般袖手旁观,当真不去与他相争?但若动手,那小子有他义兄相助,只怕……”百般焦急,却无人敢与慕容复再提此事,只可屏息静气地候着。王语嫣一颗心更是跳成了一个儿,暗想:“连段公子都要去争这驸马,表哥他当真不是?若不是,做什么又千里迢迢地赶来灵州?他、他若真的去求那公主,我、我……”独倚窗边,已悄悄地流下泪来。

  然而这些情状,慕容复却分毫也未留意。他一听得大理诸人皆在隔壁,萧峰必也在场,胸口忽地一跳。耳中明明还清清楚楚听到后面的言语,却一个字也未听真。心中只想:“大理段氏,吐蕃,明夜之宴,我须得……”但须得如何,竟一件事、一句话也想不出来。

  人之思绪想时容易,欲要不想甚么,却由不得自己做主。若说放便放得下,也不会有“不由自主”、“情不自禁”这些词句了。慕容复一世聪明,偏偏当局者迷。只道“萧峰便在那边”的念头不过一晃,早已抛开,但一阵接一阵地心烦意乱,便是无法宁定,不觉走出了寺去,在郊野间漫步而行。不知行了许久,亦不知平日举一反三、闻一知十的大计去了哪里。明夜又究竟要如何,一人、一月、一道身影相对而立,静夜之中,全无回应。

  突然一个娇柔的声音在身后叫道:“……表哥?”

  慕容复急转回身,凉风扑面,将衣衫肌肤都浸得透了。以他功夫,怎会王语嫣走到身边还未发觉?一念及此,遍体生凉,只唤道:“表妹。”

  王语嫣眼中泪光莹然,要看他时,又不敢看,脸颊都涨得晕红。好一阵方鼓足了勇气,颤声道:“表哥,明晚……明晚那宫中之会,你……当真要去么?”

  她还是说不出口“驸马”二字,问得这一句,泪珠一点一点,都落了下来。

  慕容复凝视着她,却只觉冷。风中的凉意自指尖慢慢渗进去,连胸口一片也冷了。

  他若要解释,自然可以说西夏此刻局势错综,我只有亲至,方能见机而行;或是说我于此事另有筹谋,驸马云云,原不在我的意下;又或将西夏吐蕃背后的波澜云诡详细分说一遍,此时当如何看待,又要如何从中行事。甚至只说一声我并非求做驸马,也足够哄得王语嫣破涕为笑。然而这许多言语在心中重重叠叠,早非一日,对着四名忠心耿耿的家臣尚不能尽吐,其余属下死士、卢家、潘家、辽宋君臣,还有那一个远在少林、出了家的父亲,又与谁说,从何说起?更不必提,是对着这个娇滴滴、怯生生的表妹。胸中呼啸几乎已要冲破天际,到得口边,双唇颤了颤,也只是淡淡地道:“我自然要去。”

  王语嫣身子一晃,低声道:“你……你真要去做那西夏驸马,不再理我?表哥,大燕……就真的那般重要么?”

  慕容复猛地一震,道:“甚么?”若平日王语嫣听到他这语气,早已低声软语地应是,但这时凄然欲绝,忍不住便道:“我知你心心念念,只有兴复燕国。可是便真的叫你做了皇帝,还不是你杀我,我杀你……你说那是你祖宗的志愿,姑丈当年也如此说,如此想。过了这许多年,他都已了悟了。表哥,你,你何苦还念念不忘,这样执着的呢?”

  慕容复脑中轰地一声,“姑丈”、“了悟”几个字便似一把烈火,从他本来冰凉的胸口透过去,在血脉骨髓里熊熊烧了起来。当日包不同说声“主公”,便激得他出口怒喝,这时胸中冷热交并,反而笑了起来,笑声既冷且涩,全无笑意。笑了一阵,突地声音一收,道:“我祖宗的志愿,王姑娘,你道,那只是我的祖宗么?”

  王语嫣听他突然不叫自己表妹,却叫“王姑娘”,月光落在他脸上,那张脸却比西北仲秋的夜月更冷,只看得发起了抖来,颤声道:“……什么?”

  她声音颤抖,便衬得慕容复语调更加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陈年旧事一般,缓缓地道:“太和十九年,拓跋氏改制,将鲜卑各姓更定汉姓。然自慕容氏以下,吐谷浑、庾、那、贺若四姓,仍循旧制。至龙城公与赵宋争雄,麾下鲜卑旧人便有贺若氏,一同到得了姑苏。那吴地方言之中,‘贺若’二字读音,近似于‘王’……”

  王语嫣瞪大了眼睛,慕容复所说,分明是她父亲并非汉人,却是与他一样,为复国而来的鲜卑族裔。她从来想到“复国”,都觉是遥不可及之事。已隔了几百年,何必念念不忘地记着?做了胡人,又有什么好了?这一语只惊得脸色惨白,不住地摇头,道:“不,不,我爹爹怎会……怎会是……”

  慕容复冷然道:“贺若一脉向为我家掌管军费诸事,到了舅父手中,已有慕容氏私产之半数,两家肱股相依,结作了秦晋。只是……”只是如何还未出口,王语嫣已惊得慌了,喃喃道:“母亲从未对我说过这些,她为什么……?”

  慕容复“哈”地一声长笑,道:“你母亲?”

  王语嫣什么也说不下去,咫尺相对,只见慕容复眉间眼底,都是一片赤.裸裸毫无掩饰的杀气!

  只听慕容复冷冷地道:“舅父去世不到一年,我父诈死,大业cao持剩我母亲一人,只怕便要为赵宋察觉。而想活人守密,所费的不过是金钱财物。慕容氏之半数,哈!便做了她王李氏的曼陀山庄了!”

  王语嫣一向只道母亲与姑母不睦,所以不喜表哥,但究竟为何不睦,却不知晓。这时待要不信,却又不敢,低低地道:“你说,我母亲昧了慕容家的家产?不会的,我爹爹……自然有遗物留下,她要你家的……又……做什么?”

  慕容复淡淡地道:“王姑娘,你何不自己去问。”

  王语嫣呆在那里,动弹不得。今夜连番变出不意,这些想也想不到的可怕故事,固然听得她心惊胆颤,但什么故事真相,也及不上此刻慕容复那张冷冰冰的,杀气逼人的脸庞。她痴心恋慕十八年,一心爱的是那个翩翩动人的姑苏公子,举止有礼、言语温存的表哥。眼前这人,却是好生陌生,似乎从来也没有见过。不,她曾见过一次,那是在洛阳别院之中,那个与全冠清说话的表哥也露出过这样神情。恍恍惚惚间,那天所见的脸庞盘旋飞舞,和眼前之人叠在一处,恁般陌生,竟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从来也没有认识过的,另外一个人!

  好一刻,慕容复微一躬身,斯文有礼,一如平日。道:“夜已深了,王姑娘,请回。”若不听那“王姑娘”的称呼,真似这一夜之中,甚么也不曾发生过。眼光平平静静自她脸上掠过,转过身去,便自走了。

  王语嫣望着他背影,想叫什么,却叫不出来。只见他一次也未回头,身影渐远,已看不到了。一个人恍惚惚走得几步,脚下忽地一绊。却是地下有一口枯井,她撞在井口石栏上,立足不定,便要摔跌下去。忽然只听一个人大叫道:“不不!王姑娘!你,你千万不可自寻短见!”一晃便冲了过来,牢牢揽住她腰,将她拉开了数步。猛然发觉,又急忙放开了手,作揖道:“王姑娘,这可对不住了。你……唉,你做什么便想不开?”神色焦虑,正是段誉。

  慕容复的胸中,却也是一片翻涌,倒似前夜一千多只马蹄都在那里奔腾踩踏,无穷无尽,无止无休。而不论他怎样行走,都比不过马蹄之快,便也逃不开翻翻滚滚的心头汹涌。夜色渐深,月亮越升越高,如水光芒倾泻下来,将他影子在身边映得分明,摇曳的Cao叶树影一层层从这影子上掠过,瑟瑟飒飒,不住作响。

  忽听风中马嘶,慕容复急抬头时,赫见数丈外一人玄衣大氅,一骑独立。月上中天,映着那坐骑竹批双耳,风入四蹄,正是那匹乌骓。那人若非萧峰,又是谁了?

  他踽踽独行,离借宿寺院已有数里,断不会与人平白相遇。何况深夜中跨马而行,竟似专为寻找自己而来。一时之间,了不知如何应对。待要冷笑两声,问道萧大侠可是来问丐帮之仇么?他却已识得了萧峰这许久,再有此问,太也无稽。而此时喉头冰冷干涩,也实在问不出来。眼看着萧峰跃下马背,伸手在乌骓颈上一拍,叫它自行踱去,大步跨到了自己面前,这话已不能不问。只可将声音平平地自齿间送出,一字一字地道:“萧大侠,有何见教?”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53/75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