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心中大石一落,仍不敢稍有怠慢,擦擦冷汗讪笑,“见是见过,像是往山上去了,是个挺——。”
“多谢。”
“不用、咦?”
人呢?
樵夫愣了许久,再次打了个冷颤,慌忙捡了柴火逃将离开。
素还真没有跟上来,他半路改道去了另一个方向,说是自己向来装作不良于行,此刻光明正大走去,若叫人看见,这多日示弱恐将白费。
赮毕钵罗有些许纳罕,素还真不过是换套掩人耳目的装扮,何以直至深夜也不见人影?他一路寻来,只在山下见到打斗痕迹,若不是先前问过樵夫,此刻只怕是寻不到此地,素还真竟也不担心他会寻错方向。
及至一处洼地,赮毕钵罗忽然抬手按住了佩剑,眼睛盯着某处警戒起来。
不是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压得很轻。
他等了片刻,一只羚角突然冒了出来,美丽晶莹的仁兽慢慢走出,连月光都忍不住自惭形秽地躲回了云里,赮毕钵罗乍一看,这麒麟的眼睛,和一个人很像。
“素还真?”
麒麟歪头,恰到好处地表示了瞬间迷惑,很通人x_ing,转向又往别处去,赮毕钵罗连忙跟上,跟着麒麟一路绕过了几个弯道,在一片茫然昏暗的雾气中消去身形。
推松岩的雾是一道天然屏障,若无人指引,初入者必然会迷失方向,他跟着麒麟走了许久,再停下时已到了推松岩的石碑口,虽不见麒麟踪迹,却看见了另两个人,蹈足与涉足。
正确说来,应该是悲愤倒下的蹈足与关切站立的涉足。
却尘思惊讶地看着鹤白丁,“好友,没想到你竟在第三关受了如此重创。”
“哼,若非那愚蠢的崇真三誓轻易被调虎离山,你以为你那蹩脚的偷袭会有得手之机?”鹤白丁瞪着他,“没想到堂堂佛门之人,竟设下此等毒阵,我看你这佛也白修了一世!”
“此言差矣,佛家讲授因果轮回,若非你们咄咄相逼穷追不舍,我们又怎会设下此阵抵挡?‘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秃驴!收起你那一套,鹤白丁不屑!”
却尘思沉默,闷闷地看他许久,倏尔盘膝坐下,“史艳文说的没错,有时,我也该试着主动出击,一味逃避,只能让彼此越来越走向极端。”
鹤白丁眼底闪过寒意,“怎么,秃驴,终于忍心下手了?哈!”
“是,”却尘思点点头,“枷锁有形,佛言有法,好友,让贫僧为你诵读心经,助你压制恶念吧。”
鹤白丁:“……”
赮毕钵罗:“……”
“老子是道家人。”
“庄子也是道家人。”
鹤白丁满脸冷漠,“……不好笑。”
“咳,阿弥陀佛,佛曰众生平等,万物皆有佛x_ing,我即佛,佛即我,道佛相依,不必分得太过清晰。好友请了,‘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闭嘴!”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我让你闭嘴!臭秃驴!”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赮毕钵罗:“……”
鹤白丁听得眉角直抽、青筋暴起,待却尘思念到“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时,终是没忍住,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幽魂!你还不快给我死出来!”
幽魂。
菩提长几忽然躁动起来,赮毕钵罗眼皮一跳,步伐条件反s_h_è 的交错,整个人反应极快地滑向旁边,转身运气,抬手猛挡!
盖向天灵的掌气霎时与臂肘相撞,同时左手向空旷处横扫,卸劲之招将袭来真气推出。气劲相冲,石木俱催,惊起一圈落尘。
四目相对,两人气势顿时齐变,赮毕钵罗见过这个人,或者说,是他的兄长侠菩提见过这个人,而那段因缘际会恰被封印在他身上的异卷里。
这人,应属那传闻中的九轮天!
“你是谁?”赮毕钵罗皱眉。
“哈。”
他遮掩面目,自然不可能告知,只是冷笑着抬手再攻,赮毕钵罗早有准备,也不多话,招招欲将人制住。
却尘思没料到赮毕钵罗会出现,当下不由惊讶,“你怎会来此?”
赮毕钵罗顾不得他,也未回答,却尘思站起身,亦想赞掌助阵,哪知方一起身,一只手便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躺在地上的人竟突然站在了自己身后。赮毕钵罗虽有察觉,奈何此刻已然分身乏术。
鹤白丁冷笑,“秃驴,既然想念经,就好好念,何必介入人家的战场?”
“你没受伤?”却沉思脸色微变。
鹤白丁卸了他的肩骨,“若不重伤,怎好引你出现?可惜,没有逮到那个人,不过引了个更特别的出来,也算是不枉了。”
却尘思面色发白,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嘴角露出苦笑,好友到底是好友,知晓他不忍,所以才作此苦r_ou_计。你知我,却苦我,三足天,何时竟已互相算计至如此地步,连往日友谊都可一再利用。
你是,我也是。
悠悠一声喟叹,却尘思仍旧好声好气,并不心急,“好友,我真的不想与你为敌。”
鹤白丁微微眯眼,绿芒在面上幽幽浮现,“只要你告知我们佛门衔令者是谁,自然,我们就可以不为敌。”
“你太执迷不悟。”
鹤白丁白他一眼,“是你顽固不化。”
目光投向战场,鹤白丁不再讲话,赮毕钵罗已然有拔剑之势,再拖下去难保不会有第二个援兵……
等等!
鹤白丁抓起却尘思,掐着脖子打量,一如既往的温和守静,眸中不起纷争,甚至有了细微的笑意,鹤白丁脸色忽变。
“速战速决!我们快点离开!”
幽魂趁隙看他一眼,鹤白丁正以为他要收手,不料却听见一声大吼,“小心身后!”
“来不及了,”史艳文两指附上鹤白丁的颈间动脉,慢慢压下他掐人的手,“却尘思,你受累了。”
却尘思艰难地吸了口气,缺氧实在让人难受,便不假思索道,“一切尚在意料,史君子不必介怀。”
史……君子?
九界有个道域。
但他也只记得九界有个道域,至于道域里面如何分布,何种功法,秉x_ing如何他全然不记得,只是不知是否是他至今所见的几个道家人俱是大方亲善的,所以对这几个人有了误判。
不,也不该说是误判,他其实早有预料,但顶多以为这几人脾气暴躁受人利用,但道理还是可行的。
他轻松的在几人之间移形换影,借着雾势逗得人火冒十丈却不得不罢手暂歇,与他们对峙起来,史艳文这才整理衣冠,暗道此行实在太过辛苦,又明说那黑衣人一身邪气,不似好人。
崇真三誓之一的钧天上君只听得这半句,便十分没耐心地打断他,“似你这等油滑之辈,设下如此狠毒之阵,我看邪气并不下于他,他虽有邪气,既然站在我们这一边,也不容你诋毁。”
诋毁?史艳文着实没想起来自己哪里有“油滑诋毁”之嫌,这帽子扣得倒是莫名其妙。
他又说诸位道家前辈,目前三教内乱,常人避之唯恐不及,那人来历不明又主动介入,诸位竟不曾怀疑?千里之堤毁于蚁x_u_e,莫让邪恶挑拨左右,因小失大啊。
广乐上仙倒是很镇定,口气仍是很冲,“那你又是来自何处?”
如果说魔吞不动城只怕也不用想什么拖延时间了,若说九界,只怕又说是杜撰,所以史艳文只能含糊略过,“三教有同修之谊,处处紧逼已生事端,教宗修者未入争执,何以无端丧命承苦,累及无辜?徒造生死劫,几位前辈清修数甲子,即便自己能舍生忘死也该念及小辈,难道真的没有一点步入y-in谋的感觉吗?”
这句话倒是奏效了。
到底是道家前辈,若说完全没有怀疑,这数甲子阅历就未免太过可笑了,但史艳文小瞧了他们的固执程度,只见几人沉默片刻,最为沉稳的紫宫仙君最先发言,“世上无空x_u_e来风之时,若想平息谣言,请出当事人澄清,拿出证据,吾等自然不会再多追究。”
“没错,说再多都是空话,拿出些实质的东西才是应当。”钧天上君又补了一句。
实质的东西,无外乎就是三教本源。
史艳文好整以暇,手指在扇坠上摩挲,略作思索,,“诸位前辈,难道就不曾发现,造谣者的目的就是逼出三教本源好生事端?何以要助他们成事,若生差池,只怕无人可担此责任。”
“y-in谋居于暗处,终究不敌手上实力,我们自能派人守卫。”
“……前辈可曾了解异识?”
“哈,难道我们身边还能有人被异识侵入不成,可笑。”
的确可笑,他们不仅固执,而且久居上位,有些“不识民间疾苦”了。须知小人多作怪,防的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