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艳文擒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绕过屏风,将人按在了床上。
“你。”史艳文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解锋镝放柔了眉角:“我如何?”
“我介意你,”史艳文告诉他,“我介意的是‘你不是你’,我介意你控制不住自己,我介意有人逼你做不由自主的事!我介意……我介意的是那个伤害我的人,有一张素还真的脸!”
“艳文……”解锋镝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脸。
“我最介意的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史艳文狠狠闭了闭眼,将心底最深的不堪展现出来,“如果我不是在那天去了聚魂庄,你也许就不会分心,也就不会在蜀地遇险,对不对?”
“……谁告诉你的?”解锋镝看着,那眸中湛蓝的天空好像又起了大雾,让他有些心疼,“那不是因为你,只怪我不够强。”
知道这件事的,不多,不会是屈世途,也不会是不动城里任何一人,更不会是续缘,还有谁,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秦假仙。
解锋镝口气越加柔和,仿佛怕史艳文不信,忽然翻身与之换了位置,在他耳边吻了吻:“错在我,是我掉以轻心,明知有危险还放松警惕。”
史艳文却摇摇头,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坚定不移地回视。
解锋镝不明所以,只好撑着手臂等他说话。
良久。
史艳文告诉他:“它是我无法抹去的遗憾。”
“它不是。”解锋镝道。
“它可以不是!”史艳文手上用力,“只要……你能帮我忘记它。”
解锋镝微微错愕地瞪大眼睛。
史艳文深深吸了口气,上身轻抬,往后稍退,脚尖勾着鞋踏,整个人梭到了床上,小腿在解锋镝腰上掠过……
“你知道怎么让我忘记它,用完完全全的你。”
像是被绚烂的色彩晃花了眼,解锋镝怔愣许久,对这从未见过的焕然艳色感到惊叹,也为之折服,一团看不见的□□从心底烧了起来。
“艳文,你别……”
“这是最后的机会,”史艳文解开衣服,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角,“艳文此生怕是唯一一次做这种事,以后也不会再说这句话了——你确定不要吗?”
“……”
解锋镝按住他不断撩拨的脚,眼中暗沉,满头黑发寸寸雪白,年轻的脸有了微妙变化。
那张成熟温润的脸却不似许久前的从容淡笑,而是如深夜寒潭一样深不可测,就像史艳文在不动城的那个夜晚里看到的人一样具有侵略x_ing,碾压下来的身形让人不禁战栗。
如果明日之后,如果我还能活到彼此再见之时。
如果明日之后,我还能拥抱到你。
史艳文,我绝不放过你。
……
琉璃仙境。
素续缘站在史仗义的门前踌躇不定,这人已经睡了三天,虽然这段时间他惯于嗜睡,但睡得太久始终不好。
“小空,”素续缘敲敲门,“你睡得太久,出来走走吧。”
屋里没人回答。
素续缘想了想,退后一步,伸脚准备踹门:“得罪。”
砰!
门毫无阻碍地破开。
素续缘微讶:“竟然没设机关?”跟他平日似乎不太一样。
他走进屋,千般小心万般谨慎地走到床前,推推铺盖:“小空,别睡了。”
床上没有动静,手感也有些不对。
素续缘盯着那拱起的被子看了一会,忽然眼神一暗,伸手一掀!
圆滚滚的木头里突然蹦出个怪异的人头,鲜血扑面,交错的漩涡眉几乎要撞在一起。
人头上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一句话——缘分已尽,本尊不会想你。
“……呵。”
……
儒门天下。
梅知寒锤着腰背走近屋里,桌上的茶水早已冰冷,她却不在意,拿起就往口中灌。
灌至一半,一粒药丸忽然落进口中。
咕噜。
“……啊啊啊啊!!!”
惨叫声还未传出半里,就见头顶瓦片忽然下落,砰的砸在茶水壶上,茶水壶并无大事,但落下的瓦片却炸开了,一杆手掌大的小旗c-h-a在水壶盖上。
上书——大娘,此药美容养颜、延年益寿,可以帮你多受几年罪。
“……臭小子!你给我记着!”
……
阿嚏!阿嚏!阿~阿嚏!
一连三个喷嚏,史仗义却撑着船竿揉揉发痒的鼻子,有些沾沾自喜道:“啧啧啧,不知本尊的大礼他们收到没,可惜了,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不过。
“史艳文,你太慢了,再给你两个时辰……”
天月勾峰好像挺远的。
“那就四个时辰,”史仗义坐在船舷上,自言自语道,“四个时辰一到,本尊可就自己走了。”
不对,净莲还要靠他拿。
“咳,那就多等会,反正……”
他一定会跟我走的。
第92章 浮雪 八十七
剧目最后的名字,是分别。
双凫俱北飞,一雁独南翔。
分别不离刃,刀刀割人心。
王母飨筵,再四交谪仙。
乞灵传巧,数千场富贵,恨悒而返。
萧索垂头,玄夜问英雄,囊低空空,动辄即浮幻。
念他高堂与钟冠,容仪绸马,远在天边。
衔诚途逆旅,唯有浩茫沧炎,近在眼前。
“此乃仕宦之子横遭罢官、心有积郁而作,虽是上不得台面的随口直言,却也有三分文采,最是结尾落寞,自嘲而已。”
“尚有两分顿悟,知晓眼前可持,天边难及……艳文与此人熟识?”
“算不上熟识……”
那仕宦之子奉持冯姓,单名为茜,字等闲,x_ing质风流,不拘一格。
其人虽生为贵胄,半生顺遂,在王朝没落的时候未尝不想力挽狂澜,只是天地大变,妖魔鬼怪肆虐中原,镇国无强兵绝器、奇智妙招,府衙无力抵抗,故九死一生终难止皇族四分五裂之势,比较先秦七国远远不如。最为苦难之时,王君遗子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既为人臣,自是心中哀戚愤恨,多往钟鸣鼎盛之家游说为求收养,然相助者不过一二,推脱者多以家中事务委决于人,大势已去,虽心有余而力不足,其中不乏蔽衣烂食、帚扫水洒揶揄嘲笑之徒,谓他何不自奉家世反累他人?他一时气急,便将所有积蓄尽数赠予王君遗子,书半册悼文烧与自己,剃个大光头,拍拍手四海逍遥去了,走前还将那些落井下石之人数落个够。
前有书呆气两分,后有道清风五成,却也有趣。
史艳文遇见他时,恰逢其乞食于街,髭须覆面,指一流氓大笑不已,说他盗窃他人物件。后诸人闻听,左右夹道路旁呼苦者,果有失窃者寻至,流氓欲逃,被他曳足唾骂,倒仰一碚,头破血流还是痛笑不止。
史艳文随手相救,冯等闲就道:“小恩说谢,大恩不言谢,等闲唯有此命珍贵,你救等闲x_ing命,史君子但有所需,等闲豁命为君取。”
史艳文自是不需他取意为之,畅谈一夜,但将缘分所至的话说上一番,等闲也知其力绵薄,年节时拜送名帖一张,往后则再不见音信。
那名贴上,便留了这首《惜空袖》。
两袖空空有何可惜?
不过图放浪形骸于一时。
思及此,史艳文束发的手一顿,望着镜中人发起呆来。
念等闲力弱不堪、市井宵小亦能伤杀,前半生福极,后半生褴褛,到底活得潇洒恣意,反观自己,于此一笔,竟是远不能及。
踌躇半晌,史艳文拢好衣裳,白缎袖襟服服帖帖地贴紧皮肤,将放肆的痕迹掩住,眸色微敛,侧目而视,见素还真还披着外衣坐在床上,闲撑左颐眸如深壑。他同那目光稍稍对上,就忍不住往下移开,顺势就看见了自己忘情时留在他肩背臂膀上的抓痕,也就想起了自己那仿佛还在后背流连的吮吻,不由尴尬地又转回了头。
素还真眸中波澜一动,伴着窸窣的穿衣声,来到史艳文的身后。
史艳文看着镜子里的他,看惯了解锋镝不觉得,一夜颠倒梦醒之后才发现,两人如今差别之异实在明显。解锋镝到底年轻些,下颌侧颊略显圆润,给人看起来的感觉就稍显可爱,而换了素还真,虽是同一个人,记忆不差,气质无左,但那张脸却给人更加沉稳的感觉。
气势上,他好像略输一成。
若是以前的史艳文便不会作此感想,以前的史艳文,除了素还真之沉稳柔和,还有几分不苟言笑的凌厉。
现在,这份凌厉,已被素还真软化不少。
“在想什么?”素还真看他出神模样,俯身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捋着他的鬓发,勾着嘴角,紧盯镜子里的那双蓝眸,“还是在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