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蛊温皇看着一盒喜糖,也不由得笑了笑,羽扇一指史艳文房间旁的夹道,道:“可往此路行。”
忆无心眉间一松,点点头道谢:“无心知道了,多谢前辈!”
夹道很窄,忆无心身材娇小尚能过去,藏镜人一身铠甲,不知是怎么过去的,反正堵在了夹道尽头。
忆无心只好用手指戳他的背:“爹亲,三哥三嫂想给你敬酒,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藏镜人让开点路,让忆无心看清前面的情景。
繁花过后,倾斜的桃树下,有两人并肩而立,史艳文嘴角噙笑,素还真以笑还之,赤鸾在桃树上扑腾着翅膀,尾翼上的火光如花盛开。
像一幅静止的画。
忆无心下意识放低声音:“爹亲,他们在干什么?”
藏镜人竟然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你看他们的手。”
“手?”
忆无心微微眯了眼,也许距离太远了,他看不到他们的手,她擦了擦双眼,又仔细看,还是没看到他们的手。
她惊了一下,又看向他们的脸,竟而隐隐约约能看见被连部挡住的桃树枝!
“爹亲!”怎么是在这个时候?忆无心想起外面热闹非凡的场景,又想起这里的诡异,心里蓦然慌乱起来,“他们……”
“不必慌乱,”藏镜人摸摸忆无心的头发,安抚道,“他们的时间也许要到了,不过……总会再见的。”
“可是,三哥三婶他们……”
“史艳文知道分寸。”
他知道,该怎么道别。
史艳文回头,藏镜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天际,他闭了闭眼,靠着素还真的肩膀,深深叹息:“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素还真道,“时间过得太快了。”
“其实这样也好,”史艳文看着自己几近虚幻的手,“正是这样的日子,分别才不显得那么痛苦……至少,安慰他们的人,不少。”
素还真默了默,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放进了史艳文的手中。
史艳文怔了怔,问:“这就是你司礼前暂离的原因?”
“说好了要给你的东西,怎能忘记?”
那是把扇子,扁舟逐流、荷底莲影,栩栩如生,史艳文笑了笑,握紧了它,也握紧了他。
——为何要画这个?
——一个月后,你就知道了。
“走吧,我们去告别。”
“好。”
第106章 浮雪 一百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史艳文提着一壶酒,酒里是满满的女儿红,一杯一杯复一杯,倒在客人杯中。
赤羽信之介看着敬酒的手,沉沉一叹:“两位,要离开了吗?”
“时不我与,”史艳文环视诸人,“好在,终有再见之日。艳文斗胆相请,今日共襄盛举,盼望来日若史家亲友有难,能救得一时。”
东瀛势远,史艳文这句话的重点自然不是放在他们身上,千雪孤鸣立刻摆手:“反正藏仔肯定是不会让你那几个儿媳受欺负的,本狼主当然站在藏仔这边。”
神蛊温皇轻摇羽扇,道:“说起来,温皇尚有贺礼一份未送,将来适时相送便是。”
史艳文揖手行礼:“如此,多谢。”
……
雪山银燕被霜拉到一边装晕,新人行酒,自然从老到小、从后院到前院都要走上一遍,更不说那群不嫌事大的人巴不得把地窖里的酒搬空。
这边正闹,边角婶娘帮工的一桌突然喊起来:“史君子!”而后又是络绎不绝的恭贺之语。
史艳文拱手笑道:“同喜同喜。”
说罢,走上一轮,又去了下一桌,慢慢来到雪山银燕身边,轻咳道:“吾儿不胜酒力,艳文这便将他送回房内,诸位自便。”
众人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况且是新郎新娘,总不能灌得过醉,坏了人家的大事不是?
史艳文话音方落,却不等他扶,两位新人便乘势溜了出去,史艳文也跟过去,在空寂的门后停下。
“爹亲……”雪山银燕揉着太阳x_u_e,“我喝得好像有点多。”
“看出来了,”史艳文拍拍他的脸,无奈又好笑地看向雨音霜,“霜,银燕这孩子太耿直……今后,就要辛苦你了。”
雨音霜微微一笑:“爹亲别担心,霜早就适应了。”
素还真慢慢跟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块参片,没让含,而是在雪山银燕鼻尖一晃,人便清醒几分。
素还真莞尔道:“大喜之日,岂能让新娘扶着你?”
雪山银燕忙不迭去扶霜,慌乱道:“抱歉……我……”
霜掩嘴失笑:“呆子。”
史艳文看着两人,眉眼也加柔和,道:“休息去吧,银燕,要好好照顾霜,知道吗?”
“我知道的,爹亲。”
……
俏如来不擅酒,身为史家长子,不得不稳重从容,身为墨家矩子,不得不伺机而动掌控大局,他不沾酒。
但身为雪山银燕的大哥,却拒不得酒。
史仗义不知是心情太好还是怎样,看他被灌得满脸通红,走路也踉跄不知东南西北,嘲笑两句后竟挡下了后来送上来的酒,然而树大招风,本想从俏如来这一桌散去的人,竟全部围了上来。
“来来来,戮世摩罗,把这碗也干了!”剑无极摇头晃脑道。
身为傧相,本该为新郎挡酒,他却和众人联合起来给别人灌酒去了,凤蝶恨铁不成钢,想上来将人带走,奈何她这个尽责的女傧相也被缠住,脱不开身,只能远远喊道:“剑无极!你少喝点!”
风逍遥见状,又拆了他的台:“有你这么不尽责的傧相吗?小心明天被雪山银燕教训哦。”
剑无极满不在乎道:“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说完又对凤蝶巧言:“蝶蝶啊,我不会醉的啦。”
又是七嘴八舌的戏谑大笑。
俏如来听得无可奈何,只能靠着台阶边上的柱子苦笑,想起身都做不到,正挣扎间,一阵莲香袭来。
素还真扶起了他。
俏如来有些发愣:“前辈?”
“不能喝便不喝,”素还真将参片在他鼻尖轻晃,然后放进他的手里,“此后饮酒,将此物置于贴身之处。”
俏如来缓缓点了个头。
那厢,史艳文已把史仗义面前的酒全都挡了下去,他为长辈,后辈也不好多灌,又饮几杯便就作罢,史艳文转身便拉着史仗义离开,素还真也默契地带走了俏如来。
俏如来还是有些昏沉,史艳文让他靠在廊间鹅椅吹风,就近取了茶水劝喝下去。
“爹亲?”
“精忠,还难受吗?”
“没事,”俏如来笑了笑,“精忠没事。”
这三个孩子,都是倔强如他。
史艳文捋着他的白发,那张脸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候,史艳文不忍将他叫醒。
“要走就快走,”大约是酒气上头,史仗义显得有些焦躁,“本尊累了,想休息。”
素还真摇摇头,接过俏如来,让史艳文去和他说话。
“仗义,爹亲想拜托你一件事。”史艳文在他身边坐下。
史仗义瞪他一眼,往旁边挪动,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史艳文笑着靠近,硬是牵过史仗义带有反抗力的手,将道人给的八卦珠放了进去,道:“仗义接下来要回魔世吗?”
“不然?”
“魔世与中原往来不易。”
“废话。”
“爹亲若是回来,仗义一定也很难知道。”
“谁管你。”
“所以爹亲给你件东西,里面有爹亲的一缕神识,将来爹亲若是回来,它就会有所反应。”
“……不稀罕。”
虽然不稀罕,却也没丢开,史艳文笑眯了眼,看着史仗义的侧脸,突然道:“仗义真可爱。”
史仗义打了个冷战,猛然回头,嘴角抽动:“什么?!”
“爹亲说了什么吗?”史艳文无辜道。
史仗义给他一个白眼,翻身离开,又去了前院拼酒,但焦躁之气似乎少了许多。
史艳文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再重新看向俏如来,他已经清醒许多,但还是有些没搞清楚状况,茫然地问:“爹亲……我怎么在这里?”
素还真哭笑不得,因为俏如来问的是他,他或许以为抱着他的人还是史艳文。
“这也算如了你的愿,”史艳文弯腰,将俏如来整个抱了起来,往他的房间里走去,“没听见仗义这般叫你,倒听见精忠这般叫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