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影携着史艳文升空,俯瞰整座正气山庄,才发现前院并左右夹庭,除了史艳文门前那单独的后院安静些,其余坐着人的地方无不喧闹作响。
忽然,赤鸾长吟,纵飞入云。
它绕着史艳文飞过一圈,又落在先前神蛊温皇下棋的亭子中,史艳文轻笑,飘然落下。
从此刻开始,自明日太阳落下结束,任何人都不能来此打扰正气山庄。
白衣将将落地时,素还真已从庄外来到后院,轻轻唤了声艳文。没有太多的犹豫,史艳文转身去看他的脸色,素还真额上有些热汗,气息倒并不见紊乱。
“其实只需一个普通幻阵便可,”史艳文想起方才的阵仗,叹道,“你何必浪费力气,将琉璃仙境的整个大阵都搬了过来?”
素还真收敛心神,道:“幻阵不过用于一时,但琉璃仙境的大阵却可维持数久年月,今日之后,还能再用,当是琉璃仙境的大阵最好。”
史艳文若有所思道:“若如此说来,艳文倒觉得推松岩的三重杀阵更为合适。”
“杀气太重,恐冲了喜事,下次吧。”
“下次?”
“下次。”
史艳文似笑非笑,凑近了问:“素贤人……何时变得这么听话了?”
素还真勾了勾嘴角:“九界是史君子的主场,素某人在屋檐下,当然不得不低头了。”
“那……”史艳文压低声音,“艳文是不是该抓住机会,试着‘仗势欺人’?”
“千载难逢之机,若是素某遇上,自然不可能放过。”
史艳文眯眼看了他一会,忽又问:“接着便准备秋后算账?”
“噫,艳文看低素某了。”素还真不动声色道。
“是吗?”
素还真笑而不语。
磨蹭几时,史艳文再不跟他调侃,不远处几位来客等待已久,素还真身为主婚人,小辈之间不必人人识得,但史艳文的同辈必然是要一一认识的。
不过几步的距离,转角时,素还真牵住了史艳文的手。
院中有很多人,下着棋的神蛊温皇与赤羽信之介,论着武的千雪孤鸣与藏镜人,饮着茶的燕驼龙与脚仔王,吹着风的樱吹雪……
来得不多,却也不少。
“诸位好友,”史艳文走进院中,“艳文来迟了,久等。”
不待众人客气,史艳文紧接着又道:“艳文来介绍一下,这位清香白莲素还真,是明日大婚的主婚人。诸位见他,如见艳文。”
他即是我,我即是他。
“准备好了吗?”剑无极在门口问。
雪山银燕看了眼大红紧闭的院门,深呼吸一口气,道:“准备好了。”
“真的准备好了?”
“真的准备好了。”
“真的真的准备好了?”
“真的真的……剑无极!”
“哎呀,别气别气,”剑无极对他身后一大群人打眼色,“先说好啊,谁要是敢趁机对蝶蝶动手动脚,别怪我当场发飙哦。”
适时,风逍遥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啊你是在说笑吗?对她动手动脚,你当你丈人爹是当假的天下第一剑啊?”
一群哄笑声。
剑无极心情好,也不着恼,从手边拿起一串鞭炮,火折子一撩而过,大红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时,剑无极的声音也传遍了正气山庄——接新娘了!
到底是年轻人。
喜堂正中,史艳文对两侧正位上的几位同辈笑了笑,目光落在门口的俏如来身上:“精忠,你不一起去吗?”
那厢嬉闹声立刻加入了女宾,俏如来摇摇头,脸上挂着一丝笑意,看了眼门口另一边的史仗义,道:“精忠在这里等着就好。”
史艳文明了他的暗示,转眼看向史仗义,奇道:“仗义?”
史仗义扫了他一眼,无可无不可道:“麻烦。”
嬉闹声越见接近,莲香从后堂传出,史艳文下意识偏头,素还真手中依旧只有拂尘一把,从容不迫,镇定自如。
装的。
史艳文忍不住支起左颐,对他掩藏起来的情绪心知肚明,兴趣盎然地观察素还真的反应,他知道,素还真是紧张的,他也知道这紧张很少。
史艳文眼中的戏谑几乎要溢出来,素还真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对众人道:“抱歉,素某来迟了。”
藏镜人挑了挑眉,少见的好脸色,点头道:“无妨。”
素还真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史艳文身上,他还是那副表情,看好戏似的,素还真不急不缓,慢慢弯腰,眼里是不下于他的戏谑,道:“等急了?”
史艳文回道:“彼此彼此。”
“想知道素某方才去做何事了吗?”
“听你的语气,艳文还是觉得不知道最好。”
“哦?为何?”
“因为,你肯定会说‘时机未到’。”
“这么肯定?”
“当然。”
“哈,艳文深知我心。”
说话的功夫,嬉闹声已经到了两院当中的门口,素还真站直了身,两旁闲坐交谈的佳客也止了话语,史艳文正襟危坐时,新人红衣已来到门外。
先进门的却是男女傧相,剑无极执了大红喜绸,在进门前送到雪山银燕手中,凤蝶将另一端送到了雨音霜手中。
喜帕上的龙凤呈祥在阳光下如要腾空,史艳文眼前一亮,赤鸾长吟,成启礼之炮。
一拥而入的年轻人占据了红毯两侧,阿大阿小成了散花童子,素还真与史艳文相视一笑,拂尘轻扫,珠帘晃动,鞭炮乍响。
史艳文端坐不动,左手三位列次而下,赤羽信之介、樱吹雪、燕驼龙,右手三位列次而下,藏镜人、神蛊温皇、千雪孤鸣。这场婚礼办得急促,消息并未传开,屈指可数的喜帖也只给了苗疆和中原几人,所以来的人并不多,但,来客的身份从皇亲国戚到江湖豪杰,足以让这场婚礼刻骨铭心。
新人走在大红地毯,走入众声祝福,走到贴着“海枯石烂同心永结,地阔天高比翼齐飞”的对联间,走过“百年好合”这般情真意切的横批之下,走到史艳文面前。
史艳文无来由的也紧张了。
素还真忽将手中拂尘放在了史艳文手中。
俏如来与史仗义走进大堂,各带一个童子,阿大被俏如来护在手边,阿小却是自己抱住了史仗义的大腿。屋外的人都挤了进来,除了他们,还有一个稍大的修儒紧跟忆无心,站在藏镜人身后。
喜堂不小,但坐着的人无论是资历还是辈分都高于他们,脾气也不是都如燕驼龙一般平易近人,自然不敢太过放肆,然而难得大喜,也比往日激动,挤在一堆,自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史仗义看了眼不敢松手的阿小,从人堆里拔萝卜似地拔出皓月光来,将阿小丢给他,然后将皓月光踹到赤羽信之介的身后,自己却站在他们之后,将人拥挤的人都挡住了。
俏如来站在神蛊温皇之后,却是最得闲的。
史艳文余光一扫这两兄弟,心照不宣地笑笑,然后看向雪山银燕。
他已经站在史艳文面前,衣裳上的红色仿佛将他的皮肤也染红了,紧张得额上都是汗,兴许多少也有方才自混乱中抢出新娘的缘故,总之,纯然的双眼盈满激动。新娘的脸藏在红盖头下,史艳文看不见,可新娘嵌入手心的鲜红指甲,却是有些发白,她也是激动的。
“素还真,”史艳文不想给这对小儿女太多的压力,于是点头,“开始吧。”
那就开始。
喧嚣渐止,满室生香。
素还真沉声道:“献香!”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斗升五谷,秤结良缘,以香燃尽污垢。
寅筮吉辰行合卺之礼。
“一拜天地!”
拜天地者,拜天地万物,愿天地护佑,护佑此夫妻二人,琴瑟恒久,五尽其昌。
“二拜高堂!”
拜高堂者,拜宗族亲庙,愿宗亲护佑,护佑此夫妻二人,偕老相守,关雎不已。
“夫妻交拜!”
拜夫妻者,拜俊秀丰颜,愿此心如彼心,绮缘本是三生订,佳耦全凭一线牵。
……
谁家年少看新娘,戏语谀词闹一房。恼煞总来捉人臂,教将香盒捧梹榔。
喧闹经久不散,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忆无心捧着大红喜盒来到后院,迎头碰上的就是樱吹雪,她笑了笑,从盒中胡乱抓了一把给她,笑道:“前辈,这是三嫂孝敬给您的喜糖!”
樱吹雪愣了愣,失笑收下。
忆无心继续走,碰见了燕驼龙,又抓一把,道:“燕驼龙叔叔,这是三嫂孝敬给您的喜糖!”
燕驼龙乐呵呵收了,她又往里走,见着人就抓一把道:“这是三嫂孝敬给您的喜糖!”
像一只游走花间的蝴蝶,灵巧得很。
最后,她绕到了神蛊温皇跟前,连着盒子一并递了过去,皱眉问:“温皇前辈,你看见爹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