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凌晨,阿布罗狄睡觉睡到一半,突然肚子疼得不行,连滚带爬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个天翻地覆,擦擦嘴刚要出去,突然又一阵恶心。吐到最后都快呕出了胆汁,腹痛还是没有缓解,疼得他眼冒金星,一脑袋磕在陶瓷坐便器上。这时只听卧室的门开了,迪斯冲进卫生间,看见阿布罗狄蜷成一团的样子,暗叫了一声不妙。他摸摸阿布的额头,觉得烫,又看见阿布按着下腹,心说不是食物中毒胃肠炎就是阑尾炎,不管哪个都得挂急诊。于是赶快拿了钱包钥匙,背起阿布就下了楼。
凌晨两三点,小马路根本没车过。迪斯背着阿布跑到大马路上,空出租车倒是有,但见迪斯背着个病人,没一个停下的。这边阿布在迪斯背上,脑袋贴着迪斯的脖子,又高烧又剧痛得抖了起来。迪斯没办法,脱下外套披在阿布身上,又背起病人,拔腿往最近的二院跑。
二院是医大附属的医院,离八中大概有三四站地。迪斯背着个跟自己体重差不多的男人,愣是一路没停地跑到了医院。挂了急诊见了医生,说得验便验血,迪斯领了小盒催阿布去卫生间,阿布进去半天,毫无斩获,两人都急的够呛。迪斯怕耽误病情,阿布一是确实肚里没东西可以“输出”,二是碍于迪斯是外人,越不好意思让人家等在外面越难以酝酿感情大小便。迪斯跑出去一会,拿了个小勺递进去:“我管医生要了这个,拉不出来你就掏掏。”阿布面红耳赤地鼓捣一阵,终于完成任务。今天也不知怎么的,挂急诊的孩子特别多,又哭又嚎天翻地覆,座位都被占得满满的。阿布疼得站不住,迪斯又怕地上凉直接坐再让人病情加重,索x_ing自己先一屁股坐下去盘着腿,示意阿布罗狄坐他腿上。
这阿布罗狄能干么,本来平时就没啥交往,这次又麻烦了人家这么多,验便这么可耻的事都……总之强撑着就是不往下坐,无奈身体实在撑不住,迪斯再一拉,阿布也就倒了下去。
急诊室好像是优先了儿童患者,两人等了快一个小时才出结果:急x_ing胃肠炎。急诊的医生态度很好,说了几句这是饮食不规律不健康造成的,嘱咐阿布罗狄注意饮食和休息,要是发展成慢x_ing的很耽误事,开了点滴,又写了些调理方法和急救药物。等到打完点滴折腾回家,已经是早晨了。
烧还没退,阿布就要去上班。迪斯说你躺着吧,电话给我我帮你请个假,说着又让阿布把衣服换掉:在医院打点滴时直接坐在椅子上,指不定沾了多少细菌回来。阿布道了谢,换上睡衣就倒在自己客厅的沙发床上。迪斯打完电话一看,躺这怪冷的哪行,二话不说就给人抱到自己床上。阿布罗狄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一睁眼发现迪斯还在床边守着,心里这叫一个过意不去,张嘴刚说了句“这次太麻烦你了”,突然间一个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
迪斯吓了一跳,一个劲儿问阿布是不是哪还难受,阿布罗狄咬着嘴唇死命想把眼泪憋回去,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父母去世的悲痛,孤苦无依的难过,现实生活的压力,全借着生病的契机爆发出来。人生病的时候本就格外脆弱,如今再一想这些失去的人和事,让阿布觉得整个人都从内部崩毁了。他哭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迪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在阿布抽噎得喘不过来气时拍拍他的后背。等阿布哭得差不多了,迪斯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低沉地说:“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搬进来时阿布没说自己家发生了什么,迪斯也从来没问过,甚至这次阿布失控,他也没多嘴,除了重复“没事”和“都过去了”,完全不问过往发生了什么。可阿布罗狄此刻希望倾诉,希望有个人能知道尽管这段日子他故作坚强,其实内心有多么痛苦。他攥着迪斯的手,边抽泣边说父母的事,理智上他知道迪斯也要去工作,而且忙了一晚肯定也累了,可情感上他却不想放走这棵救命稻Cao。
阿布罗狄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个下午,迪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听完阿布的自白后还煮了粥做了小菜让阿布吃。之后养病的几天,阿布一直占着迪斯的床,而迪斯则睡在沙发床上。等到病好上班,每天早上有热豆浆和卷饼等着他,回家能看见餐桌上放着包好保鲜膜的饭菜,旁边有迪斯不太漂亮的字留的条子:放在微波炉里转两分钟。迪斯的好意,阿布心怀感激地接受,他留给迪斯的餐费,为了不让阿布心有芥蒂,迪斯也毫不客气地收下。
自从在迪斯面前失控过,阿布的心防好像也撤去不少,两人的关系也因日常增多的接触而亲密许多,周末都在家时会一起看看球赛和综艺节目,扫扫除,喝个酒吃个饭什么的。转眼间到了年底,街上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阿布罗狄的心情却渐渐沉下去:这种全家团圆的日子,对于失去家人的自己无异于是最无情的刺激。他不知道迪斯的安排,以为对方应该会回老家过年之类也就没开口问过。等到三十的中午下班回去,发现迪斯正在擦地呢。听见阿布开门的声音,迪斯头也没抬地说去摘菜,等会我包饺子。
你……不回家过年吗?阿布站在门口问。
回家?这不就是家么。迪斯还在专注地擦地:我家就剩我一个了,这么些年我都一个人过年,这回有你在,我可得多做点好菜庆祝庆祝。
阿布罗狄没有再说话,脱下外套就去厨房摘菜。厨房和餐厅之间有道磨砂玻璃拉门隔绝油烟,他盯着拉门那边迪斯朦朦胧胧的、忙碌的影子,感觉到一股暖意扩散在心头,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彻彻底底爱上这貌似凶恶,其实温柔善良的同居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恩三个多月不见啦读者们,这文写了快三年却只有三万多字真是……对不起诸位读者,实在是作者的能力太低。不过弄完鱼蟹的过往,速度会加快一些:作者卡住的时候稍微往后面写了写存了存。
第21章 第二十章
年一过,转眼就到了早春,阿布罗狄将满十九岁。以往在学校时,每次过生日阿布都会跟同学们出去闹一闹,现在大家毕业各奔东西,生活压力下谁也没了玩乐的心思。阿布没心思庆祝,也就忘了生日这码,直到下班时看手机,发现一条迪斯的短信,问他要不要蛋糕,他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到家之后,迪斯已经摆好了桌子。阿布说不用蛋糕,迪斯也就没买,下了一锅长寿面,热腾腾地端了出来。席间阿布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迪斯吹着面条,说你刚来看房时不是给我看了身份证嘛,听见这话,阿布心里又是一阵感动。饭饱之后两人跑到迪斯卧室坐在床边看电视,拎着酒盅,准备再来个酒足。看着电视喝着酒,很快一瓶白酒就见底。迪斯平时喝的不多,这回半瓶下去,加上容易上脸*,现在从脖子到头皮都红成一片,话也多了起来。正好转台时转到戏曲频道,电视里花旦咿咿呀呀地唱着,电视外迪斯突然捂着脑门嘿嘿笑了起来。
阿布正听着戏手上打着拍子,脱口问了句你笑什么。迪斯说:你知道东边那个戏校么?
一听这句,阿布心里一突突,不动声色地说知道,戏校怎么了?
“我上初中那会,是个混混。”迪斯缓缓地说,“爹妈不知道跑哪去了没人管,抢钱,打人,逃课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手下的小弟多,大家家境都不好,成绩也没人关心,天天都不知道怎么作(二声,指胡闹),有一天你猜怎么着?”他顿了一下,见阿布摇头,便接着说下去。
“也是青春期,脑子热,我们一伙人就跑东边戏校那,想堵个姑娘给我当女朋友。”他低着头,露出点恍惚的笑容:“那时候有个姑娘就从校门里出来了,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看见那么好看的女孩。小弟们催我去跟她说话,可我只能杵在地当间*,一句话也说不出。嘿,那女孩子倒是大方,约好晚上八点见面……你肯定猜不到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当然能猜到。阿布罗狄想,但他什么都没说,只用眼神示意迪斯接着说下去。
“那女孩其实是个男的!”迪斯像当年一样,露出惊异无比的表情:“当时吓死我了,他刷地就撕了T恤,然后把我给打了个死去活来。”他看着阿布罗狄说,“直到现在我一看见唱戏的漂亮男孩,就觉得是当年那个小子,如果我再能遇见他……”
“就有仇报仇,把他打得死去活来?”阿布擎着酒盅问。
“不,谢谢他打我,打得好,早就该打。”迪斯把酒盅往茶几上一掼,咔呛一声。
阿布罗狄疑惑地看着他,迪斯揉揉眼睛。
“那天晚上我回家,发现我n_ain_ai倒在地上,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时已经救不回来了。”
迪斯双手抱着头,眼睛里渐渐充满了泪水:“我他妈的还想着泡妞,都不知道我n_ain_ai病了还强撑着……打得好啊,打得好啊,当时怎么不把我打死呢……我是个混蛋、畜生,怎么不打死我啊……”
说到最后,已然带了哭腔。
至此,阿布罗狄终于了解当年揍完迪斯后,为何一直风平浪静。失去唯一亲人的迪斯也不知吃过怎样的苦,才有像今天这样的安定生活。仔细算一下时间,阿布尚在学校享受青春时,迪斯就已经被迫一个人面对社会的磨难。无依无靠的痛苦,阿布比谁都明白,正因为明白,才更觉出迪斯的不易:自己生病时尚有迪斯照顾,可当年迪斯病了累了,是否有人来关心他过?
阿布没问,他想起一句话: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那个混混和那个被当成女孩的男生,已是无法逆转的过往;现在的迪斯马斯克和阿布罗狄,却还有长长的路要走。该怨谁,该恨谁,早就不重要。因缘际会下还能再次遇见并相互扶持,跟过去的艰难相比,难道不是更大的奇迹么?
他揽着迪斯颤抖的肩膀,也眼眶一热,好像那恸哭随着身体的接触传了过来。爱这种感情,本就说不清道不明,可这感情却像病一样,有迹可循。因他的痛苦而痛苦,估计就是一种症兆吧。
过了好一会,迪斯终于平静下来,酒也醒了不少,现下有些羞赧地看着地板:“刚才真不好意思,喝点酒,想起以前的事,让你看笑话了。”阿布摇摇头,心一横,说我也讲讲我以前的事好了,而后娓娓道来从小到大学戏的故事。迪斯听着,却没把阿布和当年的人联系到一起。直到阿布用自己的视角叙述完被错认成女孩而揍了迪斯那段,两边事实对上号,让迪斯惊得从床边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