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杨学海今天第二次听到这话,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离就离!你永远别给我回来!”
他啪一声电话挂了,刚回头,见到一个白色的小身影跑出去了。
舞蹈老师跟在后面追:“杨壹!马上要上台了!你去哪里!杨壹!”
贾小伍的表演天赋很糟糕,不能勉强,连秦燕钟都看出来了。贾小伍记得住台词但是对着镜头总是木讷,无论说什么话他都这样拘谨。秦燕钟希望他是一个生动的傻子,他只能完成后两个字。
演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无法速成,秦燕钟只好适当减少贾小伍的台词镜头。
在片场贾原听到编剧和秦燕钟讨论要不要换演员。他赶紧把贾小伍拉远了,免得听到伤心。
但做哥哥的还是不踏实,晚上找到秦燕钟的助理说好话。
助理告诉他:“虽然小伍这个角色不重要,但前期还是有很多人想塞进来演的。毕竟也还有两句台词。你要让小伍多努力努力呀,再减镜头就真不剩几个镜头了。”
贾原殷勤地给她端茶倒水:“我是很珍惜这次秦老师的机会的,但小伍实在是没做过这个。我看其实拍的也不是很差吧?还有一个星期他就能拍完了。你给秦老师说说好话,小伍可以的。”
助理也看他可怜:“我是挺喜欢小伍,但是他也要自己争气才行。”
“是是是,我一定让他表现好。”
但是第二天贾小伍到了片场里仍然不开窍。
秦燕钟皱着眉头,他只需要十五秒不到的一个镜头,贾小伍就是做不出来。
“他在镜头下面看起来比主角还正经,他是个傻子!”秦燕钟说:“他平时的笑声呢?肢体动作呢?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贾原诚惶诚恐点头:“好好好,我去逗逗他,就好了。”
他走过去给贾小伍递水,贾小伍无辜地说:“哥哥,那个姐姐身上的味道好难闻。”
他是说女主角身上的香水味儿过重了。贾原捂着他的嘴巴,免得让人听到:“你要跟姐姐好好玩,听到没有?姐姐很喜欢你的。”
贾小伍不舒服地扭着身体:“但是我怕她……”
“没关系的,哥哥在,不怕。”贾原说:“你是男孩子,姐姐是女孩子,男孩子要照顾女孩子的对不对?你要逗姐姐开心,上次你做得那个鬼脸呢?摆一个给姐姐看。”
贾小伍勉为其难点头。再开始的时候,他稍微主动了一点,显得肢体动作丰富起来。
女主角给他玩具,他恶作剧地把玩具丢开,朝她做了一个凶恶的表情。
剧本上可不是这样写的,她吓了一大跳,猛地抽开手,贾小伍开心了。他大笑起来。
镜头抓下他的脸,秦燕钟沉默,喊了一声:“好,过了。”
杨学海慌了,他跑到艺术中心外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杨壹。
老师着急地骂人:“你们家杨壹太没有集体观念了!一点纪律都不遵守,所有人都等着她上台呢,要是找不到人明天比赛怎么办!”
杨学海也想骂人,奈何对方是个女人,他自认还是个爷们儿不想跟女人计较:“我去找找,她带了什么东西在身上没有?应该就在附近的,我马上就回来。”
老师不耐烦地通知工作人员:“主角都跑了,排什么排!解散解散!”
杨学海悔恨不及,他不应该冲崔爱华发这顿急火,他忘了杨壹。
艺术中心的保安和工作人员都没见着个小女孩,杨学海跑到了监控室里让人调出录像来,杨壹在艺术中心门口的公交车站上了一辆428。录像清晰度有限,实在是看不清车牌号,杨学海跑了出去,开车沿着428的的路一直找,到家也没有见到女儿的影子,杨学海手里攒着女儿的书包,心跳声嗡嗡的,活了四十多年他第一次害怕得手都发抖。他又回到艺术中心,里面的人走得稀稀拉拉,老师摇头说没见着小丫头回来。
天黑下来,杨学海打电话给在上班的同事,发动几个出租车司机师傅满大街地找女儿。
他自己打电话到公交车公司问,公交车公司已经下班,没有人给他找那辆车。杨学海摔了手机坐在自己车里一根烟接着一根抽,神经突突地跳,烟丝熏得他眼睛又干又疼,前面有车子突然变道,他烦躁地用力按喇叭,脚下没注意,车子差点就撞上去。
到八点多钟的时候杨学海的同事终于打来电话了:“学海,找到了,你快点过来。”
杨学海脚蹬油门,飚到了火车站附近,杨壹一头的花儿耷拉着,脸上的妆糊得吓人。
同事好笑道:“我刚刚准备到火车站接人,看到她,还好你发了照片过来,满脑袋花挺好认的。”
杨学海上去就是一巴掌:“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
杨壹被她打红了眼睛,撅着嘴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就是不说话。
杨学海一愣。同事给这一巴掌吓了一跳,劝道:“小孩子不懂事,说两句就算了。”
杨学海叹气,把女儿抱回车上。
没想到杨壹很抵触:“我不要回家。”
杨学海把车停在路口:“那你要去哪儿?”
初二的小女孩儿正值叛逆期:“反正我不要回家,妈妈说了要带我去广州的。”
杨学海火大得头顶快冒烟:“你跟你妈一个德行!只知道玩什么都不知道!”
杨壹含泪反驳:“妈妈现在不回来了!你们要是离婚我就自杀!”
杨学海顿时没了脾气:“怎么就自杀了呢?爸爸是说气话,不是认真的,好好好,不哭了。我们先回家好吧?你今天当着那么多人跑出去老师还生气呢,我们还要打个电话给老师道个歉。”
杨壹摇头:“我不回家。”
第15章
李孜正准备关店门,手机响,他接了。
杨学海说:“还没回去吧?”
李孜很不耐烦:“又怎么了?”
杨学海说:“你帮我一个忙。”
晚上凉气重,虫鸣很低。秋天了,连虫都不叫了。
李孜打电话给廖继缨说晚上不回去了,临时要照顾一个朋友。
杨学海就站在他身边听他打电话,李孜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柔和,是个伴侣的样子,他甚至带着笑意调侃了两句。这样的李孜杨学海很少见,他完全像另外一个人,像一个幸福的人。
杨壹在车上好奇地往窗外望,她想起了在杨学海床头柜里看到的那张照片,是这个瞎子。
李孜打完电话:“孩子呢?”
“在车上。”杨学海搓着裤子上的烟灰:“我今天下夜班,十一点钟要去交班,明天早上七点半下班。她不愿意一个人在家。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能不能帮我看一晚上,我早上就来接她。”
李孜似乎在沉思,他其实是不愿意带这个孩子的。他没带过孩子,也不喜欢小孩子。想到早上杨学海的表现,他忍不住讥讽:“我现在又成托儿所了,凭什么呀?”
杨学海哀求:“好好好,是我求你。你不待见我可以,我马上走。孩子还小,你别为难她,我求求你,可以吧?”
李孜一愣,一瞬间心里是很爽快的,他杨学海也有低三下四来求人的这一天。但他闻到杨学海身上的焦炙的烟味,呛人的很,不知道抽了多少。
李孜轻哼,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要拿一个可怜父亲的自尊来填充自己的虚荣心:“行吧,我让郭绥今晚也别回去了,我看不见还是有不方便的地方。明天早上记得自己来接,九点钟以前都行。”
杨学海连连点头:“哎,好。她的书包里面有换洗衣服,她自己知道洗澡,可能就是要麻烦你哄她睡睡觉,她有时候晚上一个人怕黑。”
“知道了。”李孜抱臂:“让小郭带她去二楼吧,我的床给她睡就是了。”
杨学海很不好意思,难得说话结巴:“谢谢。”
李孜带着小姑娘上楼安顿好,他在门口抽烟,听杨学海在房间里和女儿交代话。
“自己洗澡,洗完澡就睡觉。不要给人添麻烦……明天再给妈妈打电话……我知道,我知道……现在比赛最重要,你拿奖妈妈也高兴……好,要乖……好,记得爸爸的电话吧?”
直到一根烟抽完了,杨学海才从里面出来。
两人站在过道上,杨学海抽了抽鼻子:“给你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