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他生了一场重病,断断续续总也不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山了。
吸血鬼和猎人之间似乎爆发了几场争斗,鼬听说了一些,却又觉得索然无味。他斜靠在廊柱下,捏了一把松子,递到立在他肩头的一只松鼠眼前,看它咯嘣咯嘣津津有味地啃着。
嗓子一痒,他咳嗽了几声,竟然停不下来。拿衣袖捂着嘴闷咳,直到喉咙的异物出来才好受了一些。放开手时,那块袖子已经沾满了血污。
像是不喜这种味道,松鼠灵活地从他肩上跳下来,抱着松子窜到了一边,瞪着豆大的眼睛看。鼬好笑地看了它一眼,拎着袖子起身去房间里换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大章写多了,一般到13,14就该完结了啊
☆、吸血鬼骑士14
时间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占着人有限的活力。
鼬仍然记得很多事情。
独自一人策马奔腾在荒野的怅然,混迹于乡野之间寻觅到的短暂平静,嘶叫哭泣血腥与死亡的无数夜晚,还有那句时时能够回忆起的,他能够保留的关于那个人的最后记忆——
“拜托你,帮我好好看着枢吧。”
一个个的,都是这么不负责任啊。
桌案上摆放的是他一直以来搜集到的资料,各种各样的,关于吸血鬼们的调查,关于人们历史进程的记载,关于佚名者留下的游记手札,关于手抄的药方记录……
偌大的居室里,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
羊皮纸的,竹简的,卷轴的,纸张的……就这样密密麻麻地占满了整间屋子,只留出中间的一点空间。
鼬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
摊放在他正前方的,是一张泛黄的布绢,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字。明明是常见的那些字眼,组合起来的语句表达出的意义,却让他只余下叹息。
从格窗吹进来一丝凉风,他桌案上头摆着的油灯在黑暗中扑闪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随风歪倒,摇摆不停,颓颓然将近熄灭。
少倾,鼬才站起身来,将这一页绢布小心地折叠起来放入怀中,绕过一摞书籍,推开门走了出去。
似乎是因为开门带起了又一阵风,那一盏油灯终究没有胜得过风的摧残,干净利索地灭掉了。
屋子里又是一片死寂。
自千年前,就有一群异于常人的人类活跃在世界上。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与普通人有着很大的区别,人们敬畏他们,欢迎他们,却下意识地与他们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因为他们知道,那些人虽然看起来与他们并无差异,但在某些方面终究是不同的。
他们称那些人为“吸血鬼猎人”。
千年的沉淀与传承,吸血鬼猎人的数量和规模与最早的时候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可是人类社会反而没有了他们的踪迹。那些混杂着泪水和鲜血的拯救与牺牲,希望与痛苦,似乎都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地湮灭在人类社会的历史中。
即使有残留下来的历史记载,却因为无迹可寻,慢慢地被人们当做是自己的祖先们臆测出来的事迹。
吸血鬼和吸血鬼猎人,就像是只存活于旧时代的符号一样,被人们所遗忘。
可是他们又是那么的真实。
比如说,鼬现在所站的地方。
用大理石堆砌出来的建筑,主轴分明,朴素的中厅与辉煌的穹顶,由中心轴向两边迅速延伸出一排古朴厚重的石柱,比例严格又和谐。
各种各样的人穿梭在这栋气势恢宏的建筑中,来来往往,神情各异。抱着文件的青年一路小跑上了二楼,打扮帅气的年轻女子不紧不慢地进了某个房间,抱着斗篷的男人一冲进来就焦急地东张西望,偶尔会有哪个人出去,换来众人一致的注视。
很多人身上,都沾染着一种隐约的气息,不算浓郁,但是确实存在。
没有人注意到披着黑色外袍的鼬在他们中间走动,如果在外人来看,这一幕或许是没有一丝异样的。事实上,这看起来并不会让人觉得鼬是他们的一份子,更像是所有人都默契地忽视掉了这个陌生人的存在罢了。
默契地忽视?不,并不是那么毫无道理可言的事情。
鼬忍不住咳了两下,赤红的眼睛中三颗勾玉飞速地旋转,逐渐消失不见,隐匿在那双重新变为黑色的瞳孔之中。
常年的战斗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尤其是面对最强的那些吸血鬼时,天照是能够最快地克制他们的武器。即使他自认已经很有分寸了,但是写轮眼对于身体的损害是巨大的,他的身体渐渐出现了不妙的现象。
鼬很明白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毕竟,又不是什么纯然陌生的经历。
而自从枢选择了沉睡之后,他再也压制不了濒临爆发的病情,便选择避开所有查探的耳目,寻找着隐蔽的地方休养。
不知是否能够称得上是幸运,即使身体已经不复最早时候的康健,一场重病之后他的病情更是反反复复,绝没有完好的时候,但是也始终维持着这个样子,没有再继续糟糕下去。
这副被折腾许久的身体,竟然也熬过了诸多岁月。
只是他许久没有动用体内的查克拉,突然调动起来,甚至还是如此大型的幻术,身体竟一时有些不适。
这是吸血鬼猎人协会的本部,每个猎人都会在这里进行训练,并接受协会的管理,执行协会分配的任务。
几乎能够称得上是敌人的地方,鼬却如入无人之境。
周围的人很多,完全可以用热闹来形容。但是对于鼬来说,唯一能够让他凝神注意的只有那一处地方,他甚至没留心某个刚转过墙角的老头就是那个四十三年前被绑在树上两天后一脸不甘地为他修葺院子围墙的年轻人。
他一步一步顺着台阶向上走,众人都被他抛在下方,他的眼里只有近在咫尺的那座穹顶。
在那下面的阁楼里,灼热的温度一点点地传递过来,昭示着那个东西的存在。
古铜色的表面,细长的管子。一如千年前鼬刚见到它时那样,火焰熊熊燃烧,不肯停歇。蒸腾的白气汹涌着泛滥,散入到空气中消失不见。
被跃动着的火苗包围着的黑影,r_ou_眼无法突破火焰看清形状,鼬却凭借着想象将它在脑海里一点一点描摹出来。
属于那个人的心脏,即使是吸血鬼,也和人类一样别无二致啊。
鼬恍然间就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第一次来到这座巨大的熔炉面前的时候。好像他闭上眼睛再睁开,就能看到那个忧郁到让人猜不透心思的青年的背影,用一种平静到异常的语气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现在所感受到的感觉,应该称做什么呢?”
可是当他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仍然只有这座从未变化过的熔炉。
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
“应该说是你太聪明呢,还是太过狡猾。”鼬垂眼说着,不由地苦笑起来,“又或者,是我自己假装不知,默许你背负了这一切。”
“我是知道的,那种感觉,是会把人压疯了的累。”
他从怀中掏出被折叠得规规矩矩的小块绢布,竟又稍微扬起了嘴角:“实在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才能想出那种办法,才会把这种讯息保存了这么久才被我发现。”他低头看着那块布绢,犹豫了片刻后,手一扬起,将它轻轻送入巨大的熔炉口。
那块绢布柔滑异常,没有外力的作用,自然地就散成了平平整整的样子;熔炉里的火焰跃跃欲试,喷出的热气将它卷起丈高,转眼又飘飘坠下,被金红的火苗吞噬殆尽。
一缕黑色的烟从炉腔中逸出,丝织品燃烧后特有的味道也随之飘散出来,略微有些刺鼻。只是一小会儿的时间,因为添加了额外的燃烧物的火焰就恢复到了原本的燃烧状态,除了空气中残留下来的若有若无的气味,不会有人察觉就在刚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除了亲手做下了这件事的鼬。
他站了一会儿,看着那片金红的火焰出神。等到回了神,便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巧的短刃,轻轻地横在左手手掌,轻巧地划出一道血痕。
那短刃很是锋利,只是一下,鲜红的血液便争先恐后地从那条细长的缝隙中溢出,没几秒就在他的手掌中聚成了一湾。
他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将握住的手伸进炙热的炉里,翻手而下,滴滴红色的液体便从他的手掌滑落,坠入到那片红火之中。
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火焰再度蹿高,十分激烈的样子。
“你无须困扰,也不必愧疚。”鼬微微笑着,收回了左手。他安静地看着跳跃的火焰,眼神温柔到映在眼中的火苗都成了一片暖色,“这是我与你的约定,也是我能够给予你的回报。在劳累你帮我背负了那么多之后,我很乐意为你达成心愿。”
回去之后,鼬便在自己的居所下了禁制,完全地将这处空间与外界隔绝开来,不留丝毫能够让人趁机的缝隙。唯独留下来的,只有一缕停留在玖兰家的地下室,附属在那口漆黑棺材上的微乎其微的查克拉。
命运或许是人不能把握的东西,但如果早在一切注定之前,人就早已下定了决心,那之后的事情,还能够称之为命运吗?
鼬端详着自己手中的药,感受着以自己为中心层层叠叠的禁制围绕着整片区域层次分明地一圈圈绕开,各司其职的为这里提供着有效地遮蔽。
药是清澈澄亮的绿,装在透明的器皿中,小小的一瓶,被他把玩在手里。那切割分明的表面经过火烛的照s_h_è ,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种魅惑又危险的色泽。
这样的话,或许会被当做死人来记录呢。
他抬手喝下那瓶碧绿的药水,仔细地把小巧的瓶塞合上,将空掉的瓶子轻轻地放置在床边的桌子上,并随手熄灭了床头燃烧的一盏灯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