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页耐心地一一解释。
大伙依旧难以置信。
“这太难了,简直、简直像是神仙才能做出来的物件……”
说到“神仙”二字,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苏页脸上——
这不就是个小仙童么?
如果是他来搭的话,一定能成……吧?
——
邹行回来得有些晚。
余婆婆的确是病了,好在并不严重,只是Cao棚漏雨,染了风寒。
他们去的时候,余婆婆正拄着木棍,沿着河边找孙子。
那一声声凄苦的呼唤,任是谁听到了都不好受。
邹行好说歹说才将她劝回家里,并编了个瞎话,说是想让她家孙子在医馆里帮几天忙,水落下去再将他送回来。
余婆婆这才放了心。
虽然开了方子,然而却没办法买药。
为了给余婆婆找药,邹行和划竹排的汉子把附近几个村子都跑遍了,才将将凑过两副。
苏页听了这些话,更加坚定了修桥的决心。
晚上,他和虞峰回到家里,随意扒了几口饭食,便心事重重地回了屋子。
虞峰看着他的背影,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他将剩饭全部吃完,碗筷涮洗干净,这才进屋。
雪娃已经睡着了,苏页正坐在榻榻米上数银钱。
这个时代白银尚未成为货币,平日里流通最多的是铜制的半两钱,上位者赏赐或军费等大宗支出则用黄金。
民间买卖货物贵重时也可用金叶子结算,店家可以说是占了大便宜。
原本苏页也是个小富翁来着,然而春耕之后,金叶子只剩了薄薄几片,铜钱倒是有上千贯,是留着秋收时给农户们发工钱的。
苏页的神情十分沮丧。
虞峰盘膝坐到他面前,亲昵地捏捏他的脸,“怎么了这是?”
苏页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虞峰,如果我说,我想修个桥……你会不会反对?”
“不会。”虞峰毫不犹豫地答道。
苏页:……
“修桥很花钱,还花费时间,或许还会有危险。如果真要修的话,咱俩的全部家当都要搭进去,也许还不够。”
苏页顿了一下,严肃道:“虞峰,你想好了再回答。”
虞峰捏捏他的脸,眼中染上暖融融的笑。
“小页子,只要你想,那便做。”
“不用在意钱,也不用怕危险,没钱请人我就自己搭,一年修不成就用两年,放心,有我在。”
第74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想要架拱桥,选址至关重要。
河基处的土质,直接决定着河基是否下沉、是否平移,若是选得好,能在很大程度上保障拱桥不会被流水冲垮。
苏页将雪娃托给苏芽儿,和苏青竹一道骑着马沿着河边走走挖挖,那仔细程度像是挖宝藏似的。
虞峰拿着图样去找侯村长,想让他帮忙雇一些工人。
“除了挖地基的,还要懂采石的,木工也需要几个,得做个支架,谁家若有现成的木头、石料也拿出来,我们花钱买。”
侯安听了他的话,一下子跳了起来,扬声说道:“这桥架成了又不是虞家村一个村子走,不能光让你和页哥出钱出力,大伙都有份!”
侯安看向侯村长,直接了当地说:“爹,我也要出一把力!”
侯村长看着布帛上的图样,抿着嘴没有说话。
侯家一共有四个儿子,除了老三在县里做账房外,其余三个都在。
老大老二对视一眼,虽心里支持侯安的想法,却到底没敢开口。
侯安从小娇养,胆子尤其大,不满地拉着侯村长的衣袖,催促道:“爹,您倒是说句话呀!”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侯村长瞪了他一眼,方才说道,“峰子啊,你确定这东西真能做成?”
“小页子说成就一定能成。”虞峰斩钉截铁地说道。
侯安也跟着嚷嚷,“对对,页哥要做的事,哪一样没成?”
侯村长咬了咬牙,应道:“那就这么着!”
此话一出,不仅是侯安,就连侯大侯二都露出明显的喜气。
虞峰反倒十分淡定,就算侯村长不同意,他也有法子把桥给架上。
侯村长将图样还给虞峰,郑重地说道:“别的村我不敢说,小竹村的人无论是出东西还是出力气,不会要一个铜钱——峰子你不必劝,你当明白叔的意思。”
虞峰沉默了片刻,爽快地点了点头。
侯村长又道:“其他村子你也不必管,交由我去说,你只管帮着小页把事情做好就成。”
“那就劳烦侯叔了。”
“说不着这个。”
侯安哼哼道:“其他村子若是敢在这个时候要钱,那以后他们过桥的时候,咱们也收钱!”
侯村长笑笑,虽然没说出口,其实也是这个意思。甚至,他有更强硬的手段,就没必要跟几个小辈说了。
另一边,苏页回忆着赵州桥的介绍,想着能找个差不多的地方就行。
没成想,还真让他找着了。
虞家村西南边,和溪头村对着的地方,有一处冲积地。
河岸平缓,砂石紧密,底层则是淤泥和山石,是建造桥基最合适的地方。
划竹排的汉子一直跟着他们,是侯村长特意安排的。
实际上是为了防止俩人跌下水,这时候刚好派上了用场。
“咱们去对岸看看。”
“好嘞!二位坐好,走——喽!”
“嘿,这玩意儿真好玩,就像站在水上走似的。”
苏青竹还是第一次坐竹排,新奇地晃来晃去,若不是汉子技术好,他一准儿得摔到水里去。
苏页拉着他的胳膊,叮嘱道:“小心点。”
实际上他也是第一次坐,心里的新奇劲儿不比苏青竹少。
汉子原本就是个健谈的,听说两位都是双儿,话就更兜不住了,“苏小哥,您是不知道,青竹小哥这样的算是好的,前日我拉着南石村一个婆婆到对岸,谁知道她上来就又哭又叫,差点没把我扯下去!”
苏页笑笑,道:“真是辛苦了。”
他知道,这个汉子用竹排载人,完全就是义务劳动,别管是不是自个村子的,都不会收一文钱。
汉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唔,反正地里没啥活儿,闲着也是闲着。”
说话的工夫,便到了对岸。
汉子长篙一划,竹排稳稳地停在岸边。
这段日子,汉子已经将竹排划得十分熟练了,再也不会发生让乘客上岸时摔个狗啃泥的情况。
苏青竹第一个跳下去,转过身来拉苏页。
苏页挑挑眉,“越发懂事了。”
苏青竹一恼,“再乱讲把你扔到水里去。”
苏页无奈地笑笑,拿着铁锹开始挖土。
苏青竹大概是凶完了又有些后悔,默不作声地将苏页手里的铁锹抢过去,卖力挖。
土层一点点被刨开,虽然没时间挖得太深,苏页也大抵看出,这边的情况和对岸差不多。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语气中不无欣喜,“青竹,做个记号。”
苏青竹手上一顿,“就是这儿了?”
“嗯!”苏页重重点头。
“等着,我得在这儿栽棵树,不能白瞎了咱们挖的那些坑!”苏青竹蹦蹦跳跳地,真去挖树了。
苏页摇头笑笑,由着他去。
——
挖地基这天,十里八乡的汉子们都过来了,没有一个人提钱。
侯村长笑着说道:“大伙这些年被这河坑得厉害,来往不方便不说,还年年死人,我一说你要架桥,大伙只有高兴感激的。”
看到河边人头攒动,大伙lū 着袖子拼着劲儿干,苏页既意外,又感动。
一众成年汉子中间,有一个特殊的小身影,便是那个从水里救上来的孩子——余青。
余青醒后,表现得异常冷静,小少年对着大伙一一磕了头,便请求划竹排的汉子把他送回家。
直到看到余婆婆安然无恙,这孩子才终于卸下那副小大人的样子,抱着余婆婆的身子,哇哇地哭了起来。
当时是苏青竹和侯安陪他一道回去的,俩年轻人看了这副情景,把身上的铜钱全都摸出来扔下,然后便逃也似的跑走了。
余婆婆含着眼泪追出去,早就没了俩人的影子。
过了没几天,苏页便在Cao棚前面看到一个s-hi哒哒的鱼篓,里面足足装着五条肥美的大鱼——有的还活着,有的已经死了,不知道那孩子捉了多久。
此时在工地上看到他,苏页有些不忍心,“他的病还没好利索吧,能干重活么?”
虞峰安慰道:“放心,大伙都很照顾他,让他做点事,他心里也踏实。”
村里的孩子,哪一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尤其是这种没有父母庇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