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峰最能理解余青的想法。
苏页看着那个单薄却异常卖力气的身影,说道:“等到这件事完了,给他在酱菜坊安排个活吧!”
“成。”
不到一天的工夫,地基便挖好了,接下来,便是铺桥台。
为了保证拱桥结实,桥台应该用坚硬的岩石,然而以目前的技术来说,山石并不好采,一个不慎还会发生危险。
苏页有些纠结。
虞峰建议,“不然就用青砖代替,每年注意着些,多修几次,总比木桥结实得多。”
就在这时,侯村长家的三儿子从县里回来了,他给大伙带来一个好消息。
“东家听说咱们这边要架石桥,便让我回来问问用不用石板——爹,这么大的事,你咋不跟我说?”
侯村长把眼一瞪,“翅膀硬了是吧,敢挑你爹的刺儿了?”
侯老三立马矮了半截,抱着爪子嘟囔道:“我哪敢?我就是觉得,咱们乡里的事,帮不上忙不说,还让我从外人嘴里知道……怪丢人的。”
侯老大揉搓着弟弟的头发,笑道:“没事儿,家里有我和你二哥呢,用不着你cao心!”
“还有我,大哥,你不能把我落下呀!”侯安不甘寂寞地嚷嚷道。
大伙全都笑了起来。
听了侯老三的话,大伙才知道,他的东家姓吴,是万年县的富户,老家在县城北边的一个村子,叫青石村。
青石村临山,没有多少耕地,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一门采山石的好手艺。
然而山石价格昂贵,用途不广,村民们靠着这个顶多能混个温饱。
吴公念过书,眼界与一般人大为不同,他借着运河将山石卖到南边,带着村民们过上了好日子。
青石村离这边有些远,大伙没听说过也并不奇怪,就连侯老三都不知道东家还有这门生意。
刚一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就连苏页都忍不住惊讶,这次的事太顺了。
大伙略略一商量,便由虞峰带着钱和侯老三一道买山石去了。
没成想,吴公转头就让人运来三大船石板,只说是做个善事,一文钱不要。
虞峰无奈地说道:“我原本坚持要给,吴公竟让人把我赶了出来。”
侯老三在一边苦着脸,“东家还把我骂了一顿。”
侯村长拍拍二人的肩膀,感慨道:“这是遇着好人了。”
苏页从自家酱菜坊里挑了上好的豆瓣酱、酱油,还有用酱油和着白糖腌好的辣菜丝,好歹是份心意。
让人意外的是,吴公尝了他家的酱菜,比得了银钱还高兴,甚至亲自过来,同酱菜坊谈起了合作。
当然,这是后话。
汉子们在河边架桥台、搭木架,妇人们便商量着,在虞家村统一做好了饭食,到了点便送过来。
那些没有壮劳力的人家,便把家里的米面蔬菜尽可能多的拿出来,悄悄地送到Cao棚外。
连日来,苏页每天早上出门都能看到一筐筐吃食。
此情此景,让他更加坚定了最初的选择。
这是一个讲人情的地方,为乡民们付出些,值得。
第75章 【枫叶桥】
慕风最近不在万年县,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苏页他们在修桥的事。
此时,他正在京城郊外的慕家别庄,百无聊赖地看着园子里的莺莺燕燕。
闫小路站在一旁,苦着脸说:“大人,我想回万年县了。”
慕风眼尾一挑,“我也想。”
眼前不由地浮现出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一嗔一笑都是那般真实。
慕风叹息一声,不能比啊,不能比!
不远处走来几位锦衣华服的公子,看到慕风的第一眼脸上便挂上了程式化的笑。
“慕兄,我说怎么大半天见不到你,竟在这里躲清闲!”
慕风报以同样的笑,抬了抬手,“秦兄。”
几人落位,彼此假笑,相互吹捧,各自说着几乎能背出来的话。
慕风面上带笑,心下厌烦,正思索着找个借口闪人,突然听到那位姓秦的公子说道:“慕兄,听说你治下某处正在修建一座怪异的桥梁,可有其事?”
慕风闻言稍稍坐直,顿了片刻,方才不慌不忙地应道:“百姓们弄出来的小玩意儿而已,没想到惊动了秦兄。”
秦姓公子面上带着几分热切,“慕兄过谦了,小弟可是听说,那桥梁新奇得很,就连今上都有所耳闻。”
慕风心思电转,一瞬间便想到了苏页。
以苏页和霍达的关系,如果他又做出了什么新奇物事,能够上达天听也并不奇怪。
果然,下一刻,对方便摇头叹道:“明明是慕兄治下,恐怕这次又要让霍家抢去功劳,不妙啊,不妙。”
这人虽然嘴上说着“不妙”,实际却并没有多少惋惜的心意。
慕风不仅没生气,心里反而暗自窃喜。
他大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尽快回到万年县。
果不其然,家里的长辈也听说了这件事,不等慕风请求,便率先召他过去,细细地交待一番。
慕风随后便带着闫小路快马加鞭赶回了万年县。
——
蓝天,白云,麦田,绿地,潺潺的水流上架着一座青色的石桥,完全就像是画中的景象,一笔一划都是那般优美写意。
即便村民们亲眼看到一块块青石是如何垒上去的,依旧难以置信。
这弧形的东西……真的是桥?
当木架撤下去,它竟然没有塌下来!
就像、就像天上的神仙画出来的一样!
看着眼前的“杰作”,苏页满意得很。
为了庆祝,他特意叫虞峰砍来几根竹子,在河边点燃了,发出“噼哩啪啦”的响声。
十里八乡的大人小孩子全都跑出来,围在河岸两旁,大声小气地说着话。
看着攒动的人群,侯安兴奋得像个孩子,“真像过年一样热闹!”
苏青竹逗他,“要不要上去走一圈?”
侯安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弧形的桥面,面上皆是敬畏。
“怕了吧?看我的!”
苏青竹扬起下巴,一脚踏到桥面上。
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一道道灼热的视线随着他的脚步一寸一寸地挪动。
苏青竹像个发光体,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河对岸。
“好!”
不知谁开的头,人们就像看完一场精彩的演出,纷纷叫起好来。
苏青竹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趁着热乎劲儿,又兴致勃勃地走了回去。
慕风骑在马上,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引人注目的双儿。
闫小路愣愣地看着他脚下的青石桥面,呆呆地说道:“那个、那个竟然是圆的!”
确切说,是弧形。
慕风眯了眯眼,就连他也想不出,这东西是如何架上去的,又是如何能稳稳地悬在河面上,供人行走。
侯村长扬声说道:“今日,无论男女老少,谁要是敢在这桥上走上一圈,便可来这边领上一份彩头!”
此话一出,人群更加激动,大伙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没人敢上去。
苏青竹大大咧咧地撞了撞侯安的肩膀,挑衅道:“怎么样,敢不敢?”
“怎、怎么不敢!”侯安梗着脖子,嘴上虽说得干脆,圆圆的眼睛却悄悄看着桥面,怎么也挪不动脚。
“切,胆小鬼!”苏青竹毫不留情地说道。
被心上人鄙视了,侯安的心难受得缩成一团。
他深深吸了口气,正要鼓起勇气往桥面上走,脖子后面突然出现一只温热的大手,将他的衣领一揪,提着就往前走。
“唔,谁呀?放、放我下来!”侯安两脚悬空,四脚挣扎,圆圆的脸鼓着,像只小青蛙。
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侯安艰难地扭过头,看到了男人刀削般的侧脸。
苏青竹在后面大喊:“平哥,你行啊!”声音中满是笑意。
“平、平哥?”侯安莫名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然而他已经没脑子思考了,因为他快要被勒死了。
“快放、放开我……”
在他“勒死”的前一刻,邵平终于将他放下,转面抓住他r_ou_r_ou_的胳膊。
“咳、咳、咳……”
侯安弯着腰一个劲儿咳嗽,胳膊却被钳在一只铁掌里,被人带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等到回过神儿的时候,已经到了河对岸。
诶?
侯安整个人都是蒙的。
“小兄弟,不错啊!哈哈哈……”汉子们起哄般叫起好来。
“走,回去。”邵平开口,语气低沉,像是寺院的晨钟般,直直地敲进人的心坎里。
侯安瞪着眼睛,揉着脖子,下意识地去抓他的衣袖,没想到只抓到一团空气。
邵平竟然丢下头,自己回去了!
侯安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般,嗖地一下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