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跪在地上,低着头,声音没有一丝畏惧。
司城箜站在一片墙壁之前,背对着地上的人,他缓缓转身,看向麟,你还真是忠心。
属下背叛谷主之意,请谷主赐死!
好啊。司城箜点点头,猛然隔空一掌挥向麟。
唔!
一道身影冲出,正面承受了这全力一掌,竟是徽!
麟还跪在地上,直到徽倒在他的面前,他才回神。
司城箜见此只冷笑一声,似嘲笑一般,但不知是在嘲笑他人,还是自己,最后终是挥挥衣袖,低沉道:滚出去。
麟一怔,看着竟放过他们的谷主,终是扶起徽退了出去,一出密室的房门,徽一口血溢出嘴角。
麟皱眉,为何救我?
徽看向麟,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点隐忍,他扯动嘴角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密室之中,一袭紫衣无风自动,司城箜面向墙壁而立,四周的庞然之气缓缓而升,深邃的眸子看着墙上的刻字,那是二十七年前,子巫仙人留下的。
孤星欲折天;命起雷鸣,迷途灵魂得生,避之;
愆三年,帝无星降世,绝武苟活;
逆行,武林,必血雨腥风。
他司城箜风华一世,从未信过什么天命,而偏偏就犯了孤星,注定了有此一劫。
他自问,他做错了吗?
不,他没错。
他是司城箜,是这天下武林的第一人,他不曾否定自己,也不会否认自己。
错与对,更从不是旁人说了算。
怎道,一丝浅痛划过早就没有任何感觉的心头,让他英眉一蹙,只留一抹暗光覆于深眸。
第一百三十六章:随君天涯】
一个月后,北方小镇。
咿咿呀呀~
姑娘哼着戏腔在河边洗衣裳,刘海已经有些汗湿了,可这小手搓的欢快。
啪!
呀啊啊啊!
原本哼着的小曲一下变了调,竟成了惊吓之声,姑娘被吓得坐到地上,瞪大双眼看着自己正洗的衣衫上蹦着的一条活鱼。
那鱼很大,张着嘴噼里啪啦在衣衫上翻滚。
哈哈哈
旁边传来了一人的大笑声,姑娘看向来人,嗔怒:梁缘!
梁缘还在笑,捂着肚子笑。
姑娘怒着小脸,跺着脚跑到梁缘身边,你干嘛老跟我过不去!
诶?梁缘伸出手表示不赞同,我可没这意思。
你没这意思你干嘛用鱼吓我!
那都要怪你胆子小,我是好心把鱼送你。梁缘撇撇嘴,谁知道这好心却没好报
你!姑娘跺脚,撅着小嘴儿,每次吵架都是她吃败仗,可她偏偏又说不过梁缘,最后只能双眼一瞪,谁稀罕你的鱼!
姑娘跑回河边,用木棍将鱼给挑进了河里,继续洗她的衣裳。
梁缘眼看着花银子买来的鱼被无情的扔了,他气,你这丑女,不要也就算了,干嘛给放了?
丑女?姑娘木棍一甩,站起来就吼,你眼睛是瞎的吗?我哪里丑了?
哼,哪里都丑,这里,这里,这里梁缘说着,手指还上下比划,比划到姑娘胸前的时候突然就停了,因为他看到姑娘双眼一下就红了。
呜梁缘你这王八蛋!姑娘呜咽两声,将洗到一半儿的衣裳装进盆子里,抱着就跑了。
你,我梁缘一着急,看着跑走的姑娘一时竟没了话语,亏他还是这十里八地有名儿的三寸不烂之舌,这舌啊都快被自己咬断了。
这姑娘叫杏儿,是跟着戏班子后来这小镇的,其实就是梁缘他故意的,人家杏儿天生一张小脸儿谁见了不说好看?就他梁缘非说她丑,这不,从河边回来之后,杏儿就气鼓鼓的一张小脸儿问干娘,干娘,我很丑吗?
诶呀你看你这孩子,竟是胡说,到底是谁惹着你了?
还不是那个梁缘!
梁缘?不能啊,那小伙子可有心着呢,上次我去集市差点被人骗了,还是他帮我说的话,这不,刚才还给我送来几条鱼。干娘说完,指了指一旁的水桶。
姑娘一气,干娘,你被他骗了!
看着离开的孩子,妇人纳闷:诶你看你这丫头,今儿这是怎么了?
叩叩!
听到敲门声,妇人甩了甩手上的水,应声去开门,这一开门就看到一高一矮、一黑衣一白衣两个男子,那黑衣男子穿着披风,连戴着帽兜,身后背一柄长剑,露出的双眸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而那白衣男子清秀文雅,一双大眼说不上的干净。
两位是?
白衣男子淡笑作揖,夫人,在下有事前来拜访。
快请进。妇人见来人文质彬彬又客气,赶紧往里请,这院子脏乱,请到前厅落座。
好。白衣男子应声随妇人到了前厅,听闻夫人这戏班子是从南方过来的?
妇人为两人倒茶,是啊,前年才到这小镇的。
夫人准备在此久居吗?
这若没什么大事,应该就不会走了。
白衣男子站起身,从黑衣男子手中拿过一个小箱子,恭敬的递到妇人手中,他淡道:夫人,我此次前来,是来提亲的。
提亲?妇人本打算接过箱子的,可一听来人这么说,手又收了回去。
为令媛,杏儿。
妇人一听这话,上下打量起白衣男子,这男子清秀,白面大眼,怎么看都不是轻浮之徒,断不会拿这种事情当玩笑,但是她并未听杏儿提起过这样一位男子。
你与我家杏儿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公子又是哪家的?
白芷顿了顿,哦,不是,我是替药铺梁家来提亲,我师弟梁缘与令媛情投意合,且双方已到了适婚年纪,所以才前来叨扰。
梁缘那
这婚事本该由媒婆来说,今日破例,我着实为我那不懂事的师弟着急,所以,便来上门提亲。
不不,公子谦虚了,梁缘是个好孩子,平日里没少帮我们。
白衣男子笑笑,如沐春风,那这婚事
我看那,我家杏儿也与那梁缘有几分缘分,回头我说说,若杏儿满意,这婚事,可行。妇人高兴,想来也是真心喜欢梁缘。
白衣男子将手中的小箱子推到妇人手中,作揖:这是一点小意思,之后还请夫人多多善言。
妇人笑笑,你看,这怎么好意思
那我就先告辞了,剩下的,就交由您了。
白衣男子说完就跟着黑衣男子走了,妇人将两人送到门外又一番客套,见人走了,大门一关,妇人脸上可就乐开了花,他早就觉得梁缘那小伙子不错,贴心又会来事儿,没想到他与杏儿如此情投意合,虽然杏儿嘴里说不喜欢梁缘,但是她可是过来人,那丫头怎么想的,她做娘的怎能不知道?
妇人匆忙回了屋子,打开了白衣人留下的小箱子,这一打开,就见白花花的银子摞了两层。
她知道梁缘是开药铺的,也去过几次,没想到那看起来寒酸的药铺竟然也拿得出这么多的银子,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是不敢相信,她心里落了数,倒是杏儿嫁过去也定不会吃苦了 。
妇人将提亲一事告诉杏儿的时候,杏儿差点没吓傻,嘴里说着谁要嫁给那个骗子,但是一张小脸儿还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娇羞的不成样子,妇人一看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成了,没几天喜滋滋的上梁家药铺回信儿去了,可这事儿一说,梁缘一脸呆然,直到妇人说,送聘礼的人一身白衣,称自己是梁缘的师兄的时候,梁缘才明白,是白芷回来了。
但是,这面,终是没见着。
梁缘是什么人那,他顺水推舟的本事不是吹的,他本就喜欢杏儿,所以这桩亲事一定是成了,不仅省了聘礼银子,还知道了白芷师兄尚活,那么,就没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了。
******
自从司城谷那一日出来之后,白芷和无印就一直居无定所,尽管走到哪里都可能碰上仇家,但是两人依然过的很好,从南到北,促成一桩婚事也算了了白芷的心愿,他还是不能回去和梁师傅叙叙旧,只是远远看了几眼而已。
两人在离开这个小镇的那天晚上,白芷带无印回了一趟老家,无印说他对后院那棵银杏树有些印象,白芷笑说,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他与他之间,产生了羁绊。
白芷给爹娘烧了一些纸,告诉他们,接下来他要去很远的地方,大概有段时日不能回来看二老了,然后他看到无印死死的盯着一旁的小坟,眉头深锁。
那时候,我以为你被我们家牵连枉死,曾内疚了好久。白芷淡笑,如今的他,没了家没了仇恨,却学会了笑。
黑眸一暗,盯着石碑上的四个字:家弟小黑。
啊,这个啊,小时候我曾想你是我弟弟就好了,就擅自写上去的,可如今却成了事实。白芷说的淡,你说我是不是可以去算命了?
有力的大掌一下将白芷拉起身,挑起他的下颚,你可悔?
悔啊,唔!
白芷的轻声换来那人的手下一紧,他抚上那人的大掌,轻声:我只后悔,没早一点察觉自己的心意。
黑眸幽暗,无印看着那双全是深意的大眼,他俯身,想要亲吻人儿,可人儿却只手挡住了他的唇,然后低声说:不要在这里。
这本是时隔半年多的吻,可偏偏被白芷挡掉了,他看着气焰有些升腾的人笑了笑,然后主动牵起那只大掌,走吧。
去哪里?
你说吧。白芷又把问题丢了回去,其实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月亮正中,星光点点,将一层银纱飘散在这广阔的大地之上。
黑衣男子将白衣男子抱上马,他坐在人儿后面,环着他拽着马绳,锦靴轻踢马肚,马儿缓步迈动,静谧的夜响起低沉的声音:
有你在,去哪里都可以。
白衣男子笑笑,落花无痕,那人简单的甜言蜜语总是将他带入漩涡,想逃也逃不出。
幸福如此轻而得来,是不是一种罪过?
即便如此,他也愿背着这罪过,一直到死。
******
其实,白芷知道自己很自私,自私到天地可诛。
你看,无印杀了那么多人,这世间有多少人因为无印妻离子散不得安生?
他们道你是鬼魅魍魉,道你是阎罗恶煞,杀了你才是顺应天命。
但他不能让无印比自己先死;
他从司城箜身边带走了无印,夺走了司城箜唯一的儿子,也打碎了无印原本无限量的前途。
但他已不能让无印离他半分。
所以,无印啊。
我愿逆这天命,与世人敌对。
我愿逆这天命,与你兄弟成爱。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用你的方式。
我们躲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若有人追来,我们就走,走的远远的。
这天下之大,定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我们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远离那些恨你恨我的人,荒山也好,野岭也罢。
一间茅屋,一片园地,一盏烛台,一床被褥。
不会再有仇恨,不会再有世俗,只有你和我。
和我们,岁月苍老不了的,爱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