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时光匆匆流去【完结】(5)

2019-06-14  作者|标签:

也对啊,要是真的不想折腾了,怎么会在走了那么多年后,又想着回来?

章 4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登革热病例急速攀升,市民出行开始诚惶诚恐,防治行动到后来,也开始慌不择路。市里不少小规模的人工水池都把水放空了,露天游泳池也陆续关了几家,本已笼罩在烈日之下的城市,已越发显得干涸。

礼旸的日子不好过,工作几乎成了24小时的,办公室的预警电话在下班后自动转接到他的手机上,白天工作繁琐而忙碌也就罢了,三更半夜还时常会接到民众的求助电话。睡眠质量变得很差,精神状态就更不用说了。

母亲停不下碎碎念,担心他成天跑医院跑消毒,离病原体那么近,危险。

难得闲下来时,他也诧异,这病有那么容易传染吗?真有的话,像母亲说的那样,他怎么没被染上?要是病一场倒好了,他是真想病一场啊,昏迷,高烧,不省人事,至少这样,他可以停止这种毫无规律的生活,以及这生活带给他的压抑和慌乱。

这天晚上,手机又一次响起时,礼旸看到是陌生来电,接起来便是机械式而工作化的口吻,喂,您好,疾控中心。

电话那端一片安静,只有一起一落的呼吸声,透过电波,在礼旸耳畔突突地绕着。

小旸,是我。

邱少晖。

礼旸愣了一下,随后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回房间,关上门,落了锁,一转身便一股脑儿躺到了床上。一连串的动作完成地自然连贯,却仍是在波澜不惊的表面下,藏着慌乱跳动的心。

喂?

啊,在。有什么事吗?礼旸问出来,又懊悔这样的口气实在生硬。

邱少晖想了一会儿,才支吾说,我我朋友有点事想请教一下,你有空吗?

朋友?

嗯,你说。

电话里怕说不清,你方便来店里吗?或者我去接你?

礼旸抬起一只手捂在自己眼前,朋友,是什么朋友?能拿来请教他的事情,呵,是登革热还是艾滋?他不禁想起邱少晖和那个男人并肩嬉笑的一幕。

现在吗?我自己过去吧。礼旸还是应了。

小满的前任前不久被确诊为艾滋病携带者,风声传到了小满这里,顿时就蒙了,尽管他后来去医院检查出来的结果是阴性,心里却还是止不住得发毛。曾经有那么多次欢爱和接触,小满并不能确定前任被感染究竟是何时,即便是分手了,他们之间却还系着这样一个定时炸弹,这让小满焦心不已。

吴天想方设法地安慰小满,也还是不见效,这才记起邱少晖那个在店里遇见的同学,央求着邱少晖把他约出来,让小满跟他了解了解情况。

邱少晖正是犯愁了好些天,都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让他给礼旸打电话时显得不那么唐突,结果吴天就这么恰到好处地给他搭了个桥,他心里是窃喜的,但在挂了电话看到吴天那满脸纯真和感激的表情之后,他又顿生愧疚。

新欢给他创造了个联系旧爱的理由,这是多么地讽刺。

礼旸对小满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在他接触过的问询对象里,这种伴侣被感染进而被牵扯上的情况不在少数。吴天虽然和礼旸只有过匆匆一面,但还是凭着他那点儿开朗的劲儿,给小满做起了介绍,那亲近的口气,听来就仿佛他才是礼旸的同学。

礼旸进门之后,邱少晖就一直在操作台前忙活着,等他们一通介绍之后坐定,他才拿着饮料走过来。相面而挂的两张吊椅,只剩下一个空位,吴天为了陪小满,和他坐到了一起,倒让礼旸落了单。

邱少晖把饮料放下,也没得选择,就在礼旸身边落了座。

这时,小满已经断断续续说起来自己的情况,说他跟前任谈了差不多半年,因为性格不合而分手。

礼旸秉持着专业的态度,问,有过高危行为?

小满心知高危行为指的何事,便点头。

安全措施做了吗?

小满直着目光看着礼旸,随后瘪了一下嘴。

刚刚你说做过检查了,是阴性。那你检查的时间距离你们最后一次接触的时间,中间隔了多久?

刚好三个月。礼医生,您可能不记得了,上回就是您跟我说,过了三个月再查的,所以时间记得清楚。

礼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既然有过高危行为了,就没有办法避免感染的可能性,按照临床的情况,到目前为止有记载是窗口期最长是半年,你要是不放心,就等满半年后再去查一下。

停顿了一下,礼旸又补充,这段时间最好避免高危行为,真有和朋友接触的话,最好做一下措施。

说到这里,吴天忽然意味深长地睨了邱少晖一眼,忍不住笑了一下,礼医生,我请教你个问题啊。

礼旸微微一笑,迎上吴天的目光,你说。

要是两个健康的人,就是没有病的,没有做安全措施,会不会得病?

不会。

吴天眼睛一亮,又追问道,那男男呃,我是说,男人和男人的情况,也不会吗?

礼旸一滞,还是说,不会。

病毒不会无中生有。但是。礼旸吸了口气,你可以保证你洁身自好,却不能保证你的伴侣和你一样,从我们传染病防治的角度上来说,还是建议不要冒险。

小满被礼旸这无心的话戳中了心事,心情又低落了下来,他那时,就应该在发现前任在外头有染之后就马上跟他断了的,可现在后悔,已经迟了,只能专心祈祷自己平安。

几个人忽然都没了话,吴天一脸担忧地看看小满,转回头目光撞上邱少晖时,又剩一脸的茫然。

这些不经意间的眼神交流尽数落到礼旸眼里,他把烟按灭,随即又摸上烟盒准备续上,才发现烟盒已经空空如也。

我出去买烟。礼旸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邱少晖挡住了去路。

我店里有。

邱少晖说着,起身走开,过了一会儿便拿出一包烟来递给礼旸,抽烟抽那么凶,伤肺。

可是不抽又伤心。礼旸自己知道,这样的话他定是说不出口,当看清邱少晖递过来的烟是他惯常抽的爆珠薄荷,当熟悉的烟草味又一次漫入口腔、直抵心口时,礼旸莫名觉得眼眶有点发热。

你也抽这个?礼旸问。

有时。

小满心情一直很低落,这么坐着,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也就呆不下去了,说要走,又问礼旸能不能留电话,礼旸很爽快地给了他一张名片。

邱少晖插嘴道,我也没你名片呢。

礼旸愣了一下,随即也给他递了一张。

吴天说要送送小满,邱少晖马上摸出了车钥匙递给他,说,小心点。

吴天点点头,接下车钥匙,跟礼旸招呼了一声,就带着小满走了。

空气中飘散的,除了焦灼的烟味儿,还有昏暗不明的尴尬。邱少晖翻转把玩着礼旸的名片,礼旸则不停地抽着烟,间或喝了两口饮料,两人是不约而同地沉默。

老唱机里,邓丽君的声音依然连绵不绝,我衷心地谢谢你,一番关怀和情意,如果没有你给我爱的滋润,我的生命将会失去意义,我们在春风里陶醉飘逸,仲夏夜里绵绵细语,聆听那秋虫它轻轻在呢喃,迎雪花飘满地,我的平凡岁月里,有了一个你,显得充满活力

不知是自己错觉,还是口味真的有变,礼旸觉得邱少晖今天调出来的新欢,酸涩中冒着一股子甜,像那歌里唱的,我的平凡岁月里有了一个你,显得充满活力,果然啊,还是要甜的,才算是新欢。

小旸。沉默里,邱少晖忽然叫他。

嗯?

烟,给我一支。

礼旸把烟盒递给他。

小旸。邱少晖压低了嗓音。

让礼旸心头一震,嗯?

他想起,以前,邱少晖,哦不,整个宿舍的人都喜欢这么叫他。

以前啊

你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

礼旸呼吸一滞,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特别的看法,我的工作,需要接触许多同性恋。

小旸,要是我呢?话就这样冲口而出,邱少晖叹了口气,心里却没能获得自己想要的轻松,他隐瞒了那么久,他维持了那么久的美好形象,至少是他自己认为的美好,终于还是自己亲手打破了。

礼旸只觉耳旁嗡的一声,然后听见自己说,也一样。

他歪头看着邱少晖,想着,这个问题要是放在六年前问,他还会这么回答吗?

邱少晖的眼神瞬即冷了下来,静了一会儿,低下头,把烟凑到唇边猛抽了一口。

如果能给痛感分出等级,针扎在手上的感觉是1-3级,产妇分娩是8-10级,那么礼旸现在心里的痛,大概已经超过了10级。他以为邱少晖和他不是一类人,一度觉得自己为他牵动的感情肮脏而龌龊,甚至一度认为邱少晖是因为觉察出了他情感上的偏离,才在毕业之后一走便杳无消息,可是今天,他从邱少晖的口中得知他是同类的事实,慌乱和悔意一时不能分清,如果他不那么懦弱,如果他舍得下面子和顾忌去争取过,那么现在,他的压抑和深情或许就不会这样搅和成一个混乱不堪的漩涡,四处没有出口。

维持着几分理智,礼旸又一次选择逃脱,不早了,明天还上班,我先走了。

回家路上,他脑子里不停翻滚的,就是吴天问的那个问题,原来,邱少晖和吴天之间的温暖甜蜜、眼波流转,远远不止他看到的那样,还有太多他看不到的干柴烈火,热情和占有,粗浅一想,他已经嫉妒得不能自已。

邱少晖的感情和用心,明明白白地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而那个人,不是他,那一切,与他无关。

那天晚上洗澡,礼旸开了很烫的热水,烫的整个浴室都是雾气,那热度远超酷暑,像极了火炉,炙烤着过往所有的回忆,也炙烤着他的心。他会不会这样烫着烫着,就随水蒸气一起蒸发?也许他的存在于这个世界而言,本就是一种虚无。他又想起了魏志东最后离开时的样子,凄然而孤绝,毫无挂牵。

他觉得,他的最后,也会是那样。

所有的苦楚和委屈霎时间一起涌上来将他团团围住,他找不到哪里是出口啊在墙上趴了许久,任由水流顺着他的身体冲刷滑落,终于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章 5

等吴天送完小满回来,邱少晖和小杨已经在打扫,准备打烊了。

吴天把车钥匙塞回给邱少晖,就自顾自念叨起来,咱们找天请礼医生吃饭吧,今天麻烦他跑一趟,真是谢谢他,小满说再过一星期就满半年了,他到时再去做个检查看看情况。诶,礼医生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不久。

我有点饿了,咱一会儿去吃点什么?啊,我想吃烧烤!

邱少晖心不在焉地听着,顾着拿抹布清理操作台,微微猫着身子,低着头,声音有点闷,买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哦那也行,家里还有几罐啤酒,配烧烤正好。

回家路上就有个夜市,大排档、烧烤摊拢成一排,颇具规模。邱少晖放吴天下车去买东西,他自己则留在车上,车没熄火,还任由空调开着,只是吴天走后他就把窗子打开了,摸出礼旸剩下的那半包烟,抽出一支点上。

等吴天回来,车里已经满是烟味,邱少晖一支接一支悠悠然抽着,也没意识到车里的味道已经这么重了,一阵风过,路边摊档的熏味儿顿时也混了进来,杂乱不堪的气味,让吴天不禁皱皱眉头,抱怨说,你换个烟抽吧,这味道太怪了。

吴天说着放下了手上的外卖盒,拉着安全带系上,还没坐正邱少晖就就突然欺身压了过来,满满一腔的烟气堵着吴天的唇一点点度了过来,吴天猛地呛了一口,但未及换气,邱少晖的唇舌已经不依不饶地缠上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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