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央在第一重殿外下了望天犼,徒步拾阶。整整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玉阶,从紫微山顶直通九霄之巅的星宫,他就像当初一步一步走下堕仙梯那样,再一步一步地走上去。
进入星宫大殿,他朝端坐于银汉拱绕的御座上的紫微大帝,恭敬地跪拜行礼:帝君,临央回来了。
紫微大帝身穿夜色黑袍,无数流光在袍间若隐若现,勾画出诸天星辰万象。他走下御座丹墀,星芒在鞋履下步步生辉,周围无垠的星宿海一起荡漾起来,如同能照彻三界的清澈水面,映出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他走到临央面前站定,开口道:起身吧,没有旁人在场时,你仍可以叫师父。
临央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他脸色,临央以后当谨言慎行,不敢再犯旧错。
紫微大帝嗤地笑了一声,你当我不知你在想什么?这会儿把我哄开心了,过几日就打着游历悟道的幌子,再去四海逍遥,是不是?
临央赔笑:徒儿不敢,怎么也得再多待个两三年。只是怕天锋等不及,真要被完全祭炼成魔器,届时不仅涨了魔君的气焰,也对不起师父赠我时的苦心。
学法炼器,都是辅助,根本是修心。你此番历劫归来,想必已有深刻感悟,当知其心正则其行正,不必刻意遮掩真性情,来讨我欢心。
师父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知道自己散漫,就想学学宵弋师兄,反倒令师父不习惯了。
画虎不成反类犬,你还是继续散漫着吧。紫微大帝无奈道,眼底却多了几分暖意。
临央偷眼窥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小心翼翼道:徒儿有一事相求。
求什么?
求师父允准允准临央难得红了脸,期期艾艾起来,哎,凭什么要我一个人说!说好的风雨一力承担呢?!东来!东来你给我滚进来!
紫微大帝忍住笑意,轻拍了一下他的前额,龙神之前已经来过了。他知道你敬畏我这个师父,不好说出口,便事先来求。你也真能耐,数万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冷漠倨傲、我行我素的龙神如此谦逊,几乎可算是低声下气了。
临央听了隐隐心疼,捉住他袖子道:师父,你没折腾他吧?
没怎么折腾,只是让他把洞府后面那座多年累积的宝物山,拿一半出来当彩礼。
临央心想,对集宝成癖的龙族而言,那就跟从身上割一半肉差不多。师父可真狠,能被东来看在眼里的宝物,至少也是仙器级别,这么一划拉,顶得过紫微星宫万载的收藏。
你这是什么表情,舍不得?紫微大帝板起脸,龙神可比你大方多了,说全拿走也无妨。
临央当即叫道:哪能呢?师父能看上眼,是他的荣幸。回头我就叫他把名单整理过来,师父您随便挑,全拿走也无妨。
紫薇大帝摇头:真是当局者迷你真以为师父稀罕那些灵宝仙器?不过是一点试探而已。三清天的仙神寿数漫长,然终有寿尽的一天,除非成功合道,升上大罗天,才能迈入新的境界。大道万千,多数仙神宁可独行,以免因为道侣的变心、劫难或陨落,影响了心境。因此选择双修道侣,是何其郑重之事,关乎到将来的修行境界与最终成就,不可不谨慎!
临央敛容正色,拱手道:多谢师父关心提点,临央心中有数。能与东来结为道侣,是我历世三十年最大的收获、最笃定的选择,今后无论面临什么样的风雷劫难,我们都将共同面对。我心如此,也相信他心亦是如此,还请师父成全。
紫微大帝沉吟许久,叹道:这是你们选择的求道之路,师父不能也无需干涉。东来神君,你听到了吧,现在可以安心了。
他身侧的星宿海中波光荡漾,一道金环圆融回转。
师父为他开了星曜玄音镜?他都看到、听到了?临央有些羞赧,又有些舒然,同时牙根痒痒的很想咬谁一口。
回去吧,择日为你们举行结侣仪式。紫微大帝语声缥缈,人影已消散于无边无垠的星宿海中。
临央的洞府中,一道白光投入内室,现出白衣仙君的身形。他放出神识一扫,不见东来身影,暗道:躲起来了?怕被我咬?哼。旋即召出望天犼,煞气腾腾地朝东来洞府飞去。
东来洞府在三清境的外域,背山面海,巍峨高耸于云海之间。临央一路行来,见青山似屏、飞瀑如挂,灵气纯郁无比,看景致是自己在塔身幻境中生活了百年的洞天福地,又较之多了一股盎然的生机,仿佛照应着此间主人的心境,连天地间吹拂的风都显得清新而暖融。
洞天内漫山遍野的温泉,在阳光与清风中闪烁柔光,从天空望下去,犹如无数散落的晶石,分布间似乎暗合着天道规则,绮丽而玄妙。
临央正看得入神,冷不防被一股法力扯下望天犼,直直向其中一口湛蓝色的温泉坠去。半空中他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人的道域,座骑甚至身佩的极品仙器摇光鞭,都被完全排斥在外。如果他施法力争,应该能挣脱这道域的吸力,然而他却什么也没做,就这么极为放松地舒展四肢,如纸鸢般飘飞,落入温泉柔波中。
泉水温暖而柔澈,临央任由自己懒洋洋地漂浮其中,有种天地万物全然抛诸脑后的惬意与忘我。
一条七八尺长的金色小龙从泉水深处轻灵地游出,盘绕在他身上,用龙首讨好地磨蹭他的脸颊。
临央慵懒地不想睁眼,轻拍龙鳞道:你以为这么做,我就消气了?为何不早告诉我,害我为了努力说服师父,什么话都往外倒。
金龙化作人形,手臂依旧紧搂着腰身,将他轻推到池边,低头与他耳鬓厮磨,我想亲耳听你说出口。想看你一脸坚决地对旁人说:我心如此,也相信他心亦是如此。
现在听到也看到,满意了?临央睁眼,哂笑着看他近在鼻端的英俊面容,然而我还是要咬你,这是你在八部浮屠第六层欠我的!
说着他真的一口咬住东来赤裸的肩膀,在结实有力的肌肉上留下一圈深切的牙印血痕。
神兵灵器都无法划伤的龙神之身,心甘情愿伤在这一咬下。东来就势嗅了嗅对方后脑的发丝,温声道:泄火了?
临央齿尖在血肉中磨来磨去,模糊地嗯了一声。
那该轮到我了罢?
临央失笑,我知道你积了一肚子火气,从暄儿那时开始,我一样一样还你。言罢从对方肩膀上抬起脸,鬓发濡湿、红唇微启,分明是十五六岁时的少年印云墨。你在狐妖焰尾的迷魂术中看到的我,可是这副模样?
东来微微一怔。
印云墨挑眉:不是?莫非是更年长些?说着又迅速成长为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模样,五官褪去了青稚,俊美之余更显飘逸。
东来忍不住低笑道:小六叔这是要一偿朕多年心愿?
暄儿不想要?
你的每分每寸、从头发丝到脚趾,每个化身每种面目,每一点心绪与性情的变化所有的一切,我都想要。东来一手揽他腰身,一手托着他后脑,缓缓凑近,无论你以小六叔还是临央的面貌,甚至以幻境中的夜叉相出现,对我而言都并没有任何区别。一切法相泡影,终归此心此魂。
一切法相泡影,终归此心此魂临央喃喃道,心底仿佛有最后一缕游丝浮絮终于悠悠落地,伸手搂住东来的后背,将整个身心都交付给他。
水波中两人气息交混、肢体缠绕,在云雨翻覆间共赴极乐。
日落月升,日升月落,昼夜交替了一轮,温泉池子的水波哗然绽开,临央伸出两条手臂攀住池沿,迷离的双眼中水汽氤氲,紧咬下唇露出魂飘神荡之色,已是语不成声:东来够了不要再我受不住
东来从后方勾住他的胸腹,温柔而又强硬地扯回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腰间,继续顶撞,喘息道:受得住。龙族交篝一次,少则三昼夜,多则一旬,这才刚刚开始
临央听得心惊,想要挣脱却又全身酥软,神魂几乎要被无穷无尽的快感冲垮,融入满池水波之中。他不堪忍受地呻吟:如何才能快点结束?
我化出原形,或许能快点东来舔舐他的耳廓,用力一顶,低声说了句让临央更加崩溃的话:龙蛇均天生双阳,你确定要?
临央被他那一下凶猛冲撞逼出眼泪:不不,就这样好了!
东来将他托起旋过来,面对自己跨坐着,吻去他眼中泪花:来,照着双修口诀,再念一遍。
临央被他一根纯阳不倒折腾得死去活来,哽咽着念道:两肾温热命门通鹿车升腾惊天地,渐采渐凝过夹脊黎珠照彻身心透,内外炉鼎养养长生。
东来泠然一笑:永寿长生,不如此时此刻拥你在怀。
临央于痛苦与欢愉的交织中仰头望天。
苍穹高缈,大道无言,红尘欲海中翻腾着无数爱怨嗔痴,而远离这三界之外、仙山之中,情在出出入入、念念忘忘之间,依旧不绝如缕。
千说万说无为道,在天地,在阴阳;在袤广,在方寸;在自然,在心魂;或许也在这一缕情丝之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