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熙在门口思来想去,终是推门而入。
荣爱像是没有听见,依然坐在窗口,保持着眺望远方的姿态。失去武功的人状况比普通人还不如,苍白的身躯蜷缩在淡紫的长袍里,明明是触手可及的样子,却有种握住的不过是满满的虚空的错觉……就像捕风,如何才能捕捉到注定离散的风呢?
怀熙忍不住伸手确认他还这这里,后者如同木偶一般,没什么反应,任由他环住,沉默汹涌而来,杀死了所有的空间、时间,让人窒息。最后还是怀熙开口“今天,我已用死囚代你了,都过去了……”他说话的时候,顺着荣爱的头发,像小时候安慰那个倔强的孩子一样,只是物是人非……
许久,久到怀熙以为不会听见任何回答的时候,荣爱突然带着恍惚的笑意,轻轻的开口“那个傻瓜……会哭吧……”怀熙怎么会看不到他眼里的空洞,唇角苍白的弧线,还有那似乎瞬间就消瘦了的容颜……那个笑容,笑得怀熙的心紧缩成一团,只能用力的拥抱,似乎想要温暖怀里的人那颗已经冰冷的心,只是他哪里知道:如果心如死灰,暖与不暖又能如何?“荣爱……你别这样……别这样……”
门外,空焰倚墙而立,听着里面那个高傲冷淡的人一遍遍呓语似的说,忍不住叹息:“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
那边,灵安刚入京城。
“爹,这到底是怎么会事?淮南候……”灵安回来后一直陪母亲住在华严寺,今日才出门,却不想看见皇榜,淮南候府已被查封,刑部又不是他一个子弟能进去的,所以急忙赶回家里,问个究竟。
“安儿,如你所见,外面白纸黑字的写得明白,以后莫再提了……”傅尚书谴走了书童,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爹~你知道的,淮南候不会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的,一定是有人陷害他,您不能……”灵安急了,拉了傅尚书想要让他上书为狄英洗冤,却不想得到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衬的书房格外安静。
“爹?!”灵安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
“我说过,不要再提了,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傅尚书避开灵安的目光,他当然知道狄英冤枉,可皇上决意要杀的人,他又能怎样?难道像刘国老那样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搭进去才甘心么?更何况,京城里不少人知道灵安与荣爱交好,这个节骨眼儿上,躲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往枪口上撞……
“爹……你怕了?”灵安不可置信的看着敬仰的父亲“您从小教导我要重情讲理,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为什么……”一步步往门口退,往日和荣爱一切的时光一点点在眼前回放,那个长得很文弱,性格却很要强的孩子,那个嘴巴狠毒,有事却会第一个护着自己的人…… “您已经变了,我不要再变,我要救荣爱……要救他……”终是推开门,跑了出去。
“你这个孽子!给我站住!”傅尚书急了,让家丁把灵安拿下,不顾灵安的挣扎、恳求,将他软禁在屋子里。除去淮南候在宣旨当天,已经被秘密就地阵法,灵安一直被关到狄家其它人问斩之后……
灵安还记得他们七岁的时候,荣爱就对自己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你再这样,我揍你啊~”灵安很怕疼,所以后面虽然委屈,他都会忍着不哭。可问斩那一天,灵安哭的很惨。他想荣爱如果知道了,肯定会皱起漂亮的眉毛,表达他的不悦,会一副恶霸的样子说“我揍你啊~”,照今天哭的时间来看,荣爱后面多半会真的会揍人……可这一次,灵安真的希望荣爱可以揍他,让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噩梦……那该多好……
(PS:回复在作者的话里……)
番外
如果你问灵安朋友是什么样子的?
“聪明漂亮、暴力不羁、很孩子气……但其实是很温柔的人……”他的表情会很丰富。先是皱眉片刻然后舒展,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是那种很能感染人的快乐的样子……最后他会猛的一拍手,恍然中带点得意“就是荣爱那样的!”
然后长时间的沉默。
他的朋友,那个聪明漂亮,暴力不羁,别扭孩子气……偶尔会有那么一丁点温柔表现的家伙,已经不在了……
“灵安,你怎么又哭了……”崔炎彬微微叹息,“你说过,他不喜欢别人哭的……”经过战场的洗礼,比以前成熟了很多,退去昔日年少轻狂的棱角,完全担得起奔雷将军的称号。可现在他只当自己是怀念故人的崔炎彬。
灵安怀念的人,也是他的朋友,他的“兄弟”,在战争开始前,他们定下凯旋后一醉方休的约定,等到他真正凯旋,却只能带一坛好酒,对着京郊不能刻碑的一方土地独酌……
罪臣的尸首无法收敛,名字不能镌刻,只有空碑和回忆,后来灵安也来了,他不会喝酒,很快就醉了,絮絮叨叨的一直说他和荣爱以前的事,一边笑一边号啕大哭……
他说他从来没想过,像荣爱那种身份高贵的孩子会和自己做朋友,当时他的父亲的官职还比较低微,京城里他难免受欺负排挤,有次被人诬陷偷了钱,拖到大街上责打。
荣爱只是路过,那些孩子却都有些怕他似的,都停了手,让他过去。对于这种奇特的安静,灵安也抬了头,逆光,他看不清楚那人的长象,只看见苏方色的一角衣摆,旗帜一样自眼前鲜明而缓慢的流过,昏昏沉沉的灵安想:那应该是个教养很好的贵族,他从没见过这群自称高贵的哪一个同窗,走路时会有这样步伐轻柔而带有奇特韵律的姿态。这样的人不会停留吧?灵安迎着阳光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这个真正的贵族的长象,却极其意外的看见他停在自己面前,略微稚嫩的嗓音说“滚!”
灵安一愣,就见刚才围着他的那些人立刻四下跑开,隐约听见“祸害……”“晦气~”“太岁!”的小声咒骂,然后跑得慢的几个,背上当下被扫出一道淡淡的血痕,他们逃得更快,却不敢再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