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抬头望见景树的诧异,荣爱淡淡一句“讨厌就不要看。”
景树哑然失笑:我这般出手本是怕吓到你,没想到反到要你来安慰~这可真是……罢了~罢了~我承你的情便是了。
看着景树走开,荣爱看着自己手中刺目的鲜红,说不出心头莫名地掠过的到底是什么滋味,那感觉像落入杯中的血迹般渐渐化开,蔓延至四肢百骸,绵绵密密织成一张网,勒得呼吸生疼……
杀人者人恒杀之。
我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呵~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苏涵山,这是你教我的~还好,你教会了我什么是残忍~
只是当我轻轻吐出了这样两个字,无人知晓那时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无人知晓……
如此甚好……
景树站在七步外,看着那人的侧面,瘦削得仿佛一帧薄薄的月光剪影,中间一线隐约露出的肩胛,锐利而锋薄,有种凛冽又脆弱的美感。景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那张故作坚强,冷静到冷酷的面容下,无奈而自嘲的感叹,不禁在心里摇摇头,轻笑:
傻孩子~怎么第一次杀人就养成了这么一个坏习惯呢~
好的“刽子手”根本不该在杀人的时候看着对方最后一眼~
荣爱看着眼前用叶子捧来的清水,以及去而复返,笑得有那么一点富有感染的某人。
这个自称是绝尘宫出身的孩子总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处事的时候温和有礼的像个老练的成人,却又时常带着他这个年龄才该有的孩子气的调皮,还有那种没心没肺的洒脱……
就像此刻,他没有问原因,只是说“起码下一次之前,它都是干净的。”任性得理所当然。
你……
会是陪我行走的人?
还是放逐我的人……
最终荣爱还是没有拒绝。洗了手,处理了尸首,正赶上车夫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众口一词,车夫并没有怀疑荣爱受伤的事,只是唠唠叨叨的数落荣爱不小心,取个水竟让树枝划出伤口~
荣爱透过马车的窗子,看着刚才强调习武的人身体比较好,把马车让给自己,而本人睡相差得一塌糊涂的孩子。没有挣扎多久,荣爱还是走出马车,打算把被景树丢开的毯子给他盖上。
毯子垂落的瞬间,不知他是因为习武人的直觉中途醒来,还是根本没睡,景树骤然睁开了眼睛,对上荣爱淡漠的表情。
在荣爱转身离开的时候,景树捏着毯子的一角,在他背后说:“喂~我有没有说过你是个好人啊~”真是的,我对好人比较没辙呐……
知道荣爱不会回头理会自己,景树轻轻的将手里捕捉到的“相思”捏碎,投进一旁燃烧的火焰里。
绝尘宫外的人不会知道:“相思”焚火,化烟眠世……
后半夜,景树轻轻的落在已经感官麻痹的荣爱身边,从包裹里拿出尔芙,抹在荣爱的脸上,半柱香后,那些蜡黄的皮膏和细小的褶皱一点点退却,露出荣爱原本的容貌来。
景树微微错愕,他知道荣爱应该会是美人,只是这个长象也太祸害了吧~更重要的是……淮南候独子尚在人世,这个认知好像更祸害~~难怪亦亲王和旭云国主都下这么大功夫找他~景树叹了一口气,他大概猜得出荣爱为什么要绝尘令了,这个游戏真玩起来恐怕不是区区半年可以搞定的吧……“红颜累人,果然不假~”
这样想着,不由的手指卡在了荣爱的颈侧,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解决了这个麻烦……却在那个瞬间,突然想起了刚才荣爱杀人后的表情,那是一种过早地成熟以后,再也找不到可以坚持的信念的绝望……就像多年前,眼看着师父走向消减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算了~都说了我对好人最没辙了~”松开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将“碧菡”重新给他服下,处理好现场,景树离开的马车。
他知道“相思”的药效还有一阵,时光岁月的平面交叉错落,往昔回忆汹涌而来,实在很难入睡,索性到处走走。
这里已经可以看见临水之渊了……
时间太久了,回忆变得比想象更不真实。
交谈、凝望都像捕风捉影,
至于感情,大多时候彼此装聋作哑地欠着,
师父……
我现在还念念不忘这种让人失眠的故事,
是不是真的只能归咎为任性和固执呢?
明明是你更任性啊……
抬起手盖住眼帘,感觉着带着凉意的风缠绕着手指,最终划过,在风逝中遗世独立,缓缓凝固所有的惆怅。没有眼泪,只是遗憾……
这个过程安静、微苦……
你明不明白?
第 45 章
天空被染成贫血的调子,有种深沉的压抑。城镇不大不小,街道熙熙攘攘,有稚龄的孩童欢乐的仰望,县府按礼制为庆祝亦亲王大婚而放的烟火,郁结在天空的烟火像是艳丽的伤口,弥久不散。
也许,不该来这里……
景树披着浅葱色的外衣,仰头站在临水之渊的那片烟火下,面上是浅浅的微笑,看着光线从繁茂枝叶的罅隙中渗漏开来,在嶙峋的山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暗夜里生长的光芒,带着一种温暖的错觉,狠狠刮伤云淡风轻肌理下面,纠紧的心房。
在那不远处,荣爱沐浴在耀目的光里,仿佛整个人被晕染成阳光的颜色,温暖而隽永,而骨子里却是一片枯骨,空洞莫名。恍若那个很少笑,却把所有的温柔都融化在动作和眼神里的人,那个占据着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