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我叫镜柏,封华的三皇子,哦,不对,现在该是新君才对。
他们说,我该自称“朕”,方显得出天家威严~多好笑,天子是用称呼让人怕的么?
祖宗早定下了那么多条条款款,不欢迎你即行发挥,一干忠臣贤相举着头颅,信誓旦旦,用不着殚精竭虑,奸诈小人自然也是有的~否则哪来的铲奸除恶,青史留名的戏份?
古人说什么来着?水至清则无鱼~若当真个个忠肝义胆,两袖清风,誰敢说那不是更大的麻烦~一出戏里,生旦净末丑,少了哪一个不是寂寞~至于我,并非开国之君,乱世之中,改天换日,废旧立新,不是统一之帝,弓马天下,开疆辟土,四海镇服,不曾有大刀阔斧,改弦更张的念头,亦或者千秋万代,流芳百世的想法,不过是千百皇帝之中一人,没什么稀奇。
数十年后化成灰,不论三尺黄土还是地宫三千,埋多少个不是埋?又有什么区别?
皇帝,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呵~多好听,多漂亮~说到底,不过是这天下的傀儡罢了~偏偏有人为这腻歪的位子争个你死我活,不知道该是说我痴傻,还是世人疯癫~每每想到这里,我总会记起那个人来。
本朝的禁忌,他们口中的乱臣贼子,母后眼里的煞星太岁:“他夺了朝纲,谋了社稷,天下危矣……”
“他害了你父皇,接下来就是你了……”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陛下万不可心慈手软……”
……
可这些话,他在的时候,你们又是怎么说的?
话本里总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所以,你们当真该庆幸,我是个懒人……
而他……
我终是不懂。
江山,王位,他处心积虑的争了,夺了,可到了手,又弃如敝屣。
家仇,国恨,他费尽心机的报的,还了,到最后,却也没有开心几分。
说起来也怪,仅仅数面之缘,我竟悉数记得。
若没记错,最后那次还是冬日吧,那是他当上监国,又宣布我即位的次日。
阳光明晃晃的印在雪地里,触目的白,他披着银灰的大氅立在檐下,竟也扎眼的很~我想我本该是怕他的,毕竟当时时局未明,那些话不能尽信,却也不全是虚妄……
我想问他:“为什么选上我?”又或者关于那些传闻……可最后,我却选择和他一同站在檐下,说不清的心绪。
那时的他并不像曾在皇家宴会上寥寥数眼记忆中的样子,沉默了太多,不像父皇那样威严,也不像九叔那般冷傲,怎么说呢,那种沉默的感觉很温和,很……美?用这个词形容一个改朝换代,锦绣心机的人是不是很怪?可直到今日,我仍无法用其它的词汇替换,所以将错就错,倒也全无愧疚。
末了,却是他先开口,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起风了,陛下请回吧。”
放在我头顶的手,柔软而干燥,带着初冬的凉意,我们之间的距离那样近,甚至比这些年来日日晋见的父皇还要近,难免觉得悲哀:天家薄情,竟沦落到需要旁人同情的地步……可心里明白,那瞬间,我是真的觉得那人本该是如此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