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同人)[纯阳X万花]天子脚下 作者:般若兰宁(下)【完结】(7)

2019-06-14  作者|标签:般若兰宁

谢碧潭走得几乎有些茫然了,风雪中前路难辨,亦不知自己到了何处。忽然胯下青驴蓦驻了脚步,望空低嘶一声,不再向前。

谢碧潭晃晃脑袋凝了凝神,将灯笼举高了些,照见前方。这一眼看出去,却是结结实实抽了口冷气,眼前不过半箭之地,起起伏伏一片尽是荒丘,一些零散墓碑东倒西歪的夹杂其中,大多已是残缺,被荒Cao湮没大半。北风卷雪,呼啸而过,那一点雪花的白,若有若无的在碑坟中一闪即逝,倒比全然的黑暗更让人发寒。

转过目光,放得远了些,果见或在荒坟之中,或在野地之围,白杨参天,衰柳枯条,都成了狰狞高大的影子,张牙舞爪的盘踞。

心知肚明这里定然就是所约处,谢碧潭爬下驴背,想了想还是将青驴拴在了旁边一棵杨树下,摸了摸它的耳朵道:“虽说荒芜,到底还是埋敛之地,轻心践踏未免不敬,你就好生在这里等某出来罢。”说罢自己定了定神,挑着灯笼,踏步前行。

也不知是否心有所想身有所感,一踏入坟地,谢碧潭便觉周遭似乎更y-in冷了几分。那空啸的风声,在树木坟碑间穿梭,或嘶沉或尖锐,如鬼哭鬼笑。手中的一盏灯笼光亮,与这无边黑暗比起来,便如萤火一般,只能些微的照亮脚下冻土。甚至烛火也不由得褪了几分颜色,变得苍白。

谢碧潭当真有些心憷这般情境,只得硬着头皮又裹紧些披风举步。荒郊野外没有遮挡,北风强劲,他不得不举起一只手遮在眉前,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又走了一段路,约莫已经进入得深了,便要停下步子打量打量。只是心思才动,脚下忽的被什么绊了一下,向前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谢碧潭忙伸手胡乱一扶,也不知道扳住了什么物件,才站稳了。再一低头,登时唬得魂飞魄散。横在脚下的赫然是一具半腐尸骨,已被冻得冷硬发青。黑洞洞的眼窝朝上,就那么对上了下看的眼神。谢碧潭的腿脚顿时有些软,忙又借着扶力向旁挪开几步。等到再看清手下攀扶的乃是一具被拖出浅坟的薄皮棺材时,已是吓得过了劲,有些发木了。

其实他心中也明白,荒野乱葬之地,自然与那些高门大户风水墓园无法相比,甚至寻常衣食无虞的中等人家,也不会选择在此地下葬。不得不埋骨于此的,只怕都是些无名无命之人。能得一口薄皮棺材已是稀罕,更不要提什么深葬厚葬,寻常总会被些野狗翻扒出来。这样一想,那些惧怕之意大多化作了怜悯。谢碧潭叹了口气,摸回被扔到一边的灯笼,继续向着深处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想到鞠慈师兄昔日何等清华雅致之人,如今却将久别见面之地约在此处,云泥之差,思之锥心。

胸口含了这样一股哀伤情绪,再行在乱坟荒Cao之中,慌恐之情倒是不知不觉减弱了许多。举目看去,虽说满眼仍是凄厉景象,却少了那几分战战兢兢。谢碧潭一路走,忽的不知为何记起幼年拜入药王门庭时的师门训诫,恍惚在耳,更是不自觉的低诵出了声:“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

“险”字陡断,一声厉吠将诡异的安静打破。谢碧潭猛抬头,就见起起伏伏的坟包上下,幽幽显出两三双绿眼,寒光森森,尽是凶意。他这回当真大吃了一惊,脱口讶道:“狼!”然后又瞬间否了这个念头,抚胸道,“不对,该是野狗!”

一时间想到路上所见那几具被刨出浮土的冻尸,想来这一带乱坟岗上,说不得不止一窝野狗筑x_u_e。这些恶犬食腐r_ou_野尸过活,比起山中野兽,只怕凶x_ing不逊色几分。更有一股积年的臭气,腌臜欲呕,在雪气中格外鲜明。

如今比起鬼怪妖邪,谢碧潭倒是更惧怕这些活生生的凶兽。他本是个只晓得扎针抓药的医者,真要撕打起来,怕不是只有被这些恶犬撕咬的份。登时额头渗汗,脚底慌慌,转身欲逃。至于逃不逃得过这群畜生的四条腿,也是顾不得想了。

那些坟包上的畜生也都精滑,谢碧潭这一副胆怯模样,登时叫它们涨了气焰,个个口中低咆,作势欲扑。这两厢剑拔弩张之时,忽的远处传来一声冷哼。哼声不大,甚至还要借了北风之力才能传到这一处,那几条恶犬却好似乍闻什么极可怖的声音,瞬间不见了张狂之焰,低吠两声夹了尾巴掉头就跑。不大功夫,就没了踪影。

谢碧潭还呆愣站在原地,维持着那个要跑没跑的姿势,一时甚至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便又听得那个冷哼的声音遥遥道:“既然都来了,就过来见面吧,谢师弟。”

如梦初醒,谢碧潭惊喜唤了声:“鞠师兄!”再顾不得脚下磕绊,循声追去。跑不了多远,眼前见得一座倾斜半颓的破旧Cao亭。亭中影影绰绰,似是坐了个人,却又看不十分真切。

“鞠……鞠师兄?”谢碧潭的脚步反倒缓下了,他站在Cao亭外,眯了眯眼,尽力透过层层雪花和夜色向内望去,见到的却还是从头到脚黑濛一片。万花谷主自东海岛扬帆而来,虽起宗派于青岩,却仍尚水,谷中弟子服色也多以玄应。散发广袖,很有几分卓然不流于世的高隐之姿。只是鞠慈这袭黑衣,不见半点异色花纹配饰,与其说是穿着,更像将整个人从头到脚紧密的裹了起来,不见天日,亦不许天日相照。

谢碧潭渐渐看得分明了,胸口涩涩,举步上前,躬身作礼:“鞠师兄,碧潭应约而来了。”

亭中人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比起渐渐大起来的漫天飞雪还要多上几丝寒气:“既然来了,就坐吧。”他顺手指了指面前的一个位置,那里立着个同样破败不堪的石鼓,已塌碎了小半,堪堪可坐。

谢碧潭几乎是屏着气踏进Cao亭坐下,左右微一环顾,头皮不禁又是一阵发麻。这Cao亭也不知在此有了多少岁月,起初应是庙制,只是四壁塌陷了三壁,才成了个孤零零的亭子模样。那残存的一面墙上,依稀还有些斑驳壁画,皆是刀山火海鬼面狰狞的森罗景象。甚至还有三两枚朽了的灵位,歪歪斜斜搁在一边,也不知是哪家的孤魂。

鞠慈循着他打量的目光也四下看了一回,淡淡开口:“你也见到了,某如今早非青岩鞠慈,不过孤魂野鬼之侣罢了。你定要来见,所见即是如此,可将那份无谓的故人之情收起来了?”

谢碧潭心口顿时发酸,他比鞠慈年幼,打小相识就做兄长看待,情分自然不同。听了这般决绝之词,一时几乎哽咽,也顾不得失态,哑声道:“鞠师兄,某只记得,幼时你教某习字,陪某抄那些被师兄罚下的医书方子,虽非同门,亦常有同食同住。如今虽年岁渐长,各有前程,往昔点滴碧潭却未曾稍忘。师兄仍是师兄,青岩弟子、书墨翘楚,纵然改了形貌,又与此何碍!”

鞠慈不为所动,仍端端正正坐的似一尊像:“形貌皮囊,非某在意之事,如今面貌虽叫寻常人看来可怖,与某亦不在心。只不过变了的,岂止这一二浮面之事,之前总总,恍如前尘,某尽抛了,就不想再回头去拾。而你心中尚惦念的,早该不存。”他说着话,随手抬向空中摆了摆,宽大的黑色衣袖甚至没带起几丝褶皱,但Cao亭内外,气氛陡然一冷,鬼哭哀啼之声,一时自四面八方凭空涌来,更有幢幢鬼影,跃跃欲前,却又似颇忌惮鞠慈,不敢越雷池。

谢碧潭的脸色顿时也有些发白,被这般多的飘忽鬼物围在当中,纵然心中信任鞠慈,那全身发毛的颤栗感却难能自主,忍不住低声哀叫道:“鞠师兄……”

鞠慈却只是冷笑:“你惧怕这些鬼怪,孰不知如今某与它们又有何差异。人鬼殊途,各行其路,无端牵扯,当断则断。念在往昔的一点情分,某不会加害于你,但你也莫要再来寻某了,今日一晤后,无需再见,亦无需再念。”说罢,再一挥手,漫天鬼物凄声散去,复归于满地荒坟残碑之中。

他字字句句说得决绝诛心,显见已是下定了决心不与谢碧潭牵扯。谢碧潭恍恍惚惚坐着,愣了半晌,才道:“鞠师兄……某总该还是叫你一声鞠师兄的。你既然这样说,只怕也断不肯将这一年来发生的变数告知了。也罢,人鬼心x_ing皆颠倒,不知该是何等惊心巨变,想来你也不愿再提及。某心中总还当你是往昔亲近的师兄,纵然殊途,也不至凉薄。某今夜前来践约,所为有二,其一怕是已不成了,至于其二,便如师兄所言,还看在旧日的一点情分,求个成全。”

他身上一直背负着的布包终于解了下来,双手抱着,小心翼翼搁在了二人面前破桌之上,垂眸道:“师兄虽拜入书墨门下,一手琵琶造诣却叫琴圣前辈也青眼有加。昔闻《白雪》之曲,念兹不忘。这一把琵琶,非是名家贵物,却可代碧潭点滴之心。以此留赠,便做……”他咬了咬牙,才将最末两字挤出了口,“诀别!”

说罢了,连再多做停留的勇气也不足,扶着残柱蹒跚下了Cao亭。泼面雪大如掌,冰凉冷冽的拍在脸上,再被北风一削,刺骨冰凉。谢碧潭狠狠打了个冷颤,在脑中翻出一线的清明,又转身冲着亭中作一长揖,低声道:“碧潭去了。”就此扭头,循着来时方向深一脚浅一脚跋涉离开。

Cao亭中不闻动静,隔着黑纱幕篱,甚至看不清鞠慈是否有视线投在那道离开的背影上。他坐得笔直,一蓬被风卷入的雪花落在黑衣上,竟不见融化迹象,反而渐渐堆积。窸窸窣窣,成了一片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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