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龙门荒漠找到了皇甫将军以及狼牙军私扣贡品的三本账册,本来都要走了,却在客栈遇到西行的少林寺大师。”朱剑秋双手抱臂,“那位大师代表少林前往明教和谈的,他放心不下也去了……这不……硬生生挨了克辛波一掌。”
“光明寺一战,是我杨宁枪挑四大法王……”杨宁张了张嘴,音色沙哑,“没理由让大师独自面对圣火道的考验。”用一掌将当年旧恨一笔勾销,值得,他日中原各派再生事端,明教若以此为由对天策不利,便会被天下人不齿。
“这要如何给大统领交待?”曹雪阳走来走去,“他现下还在洛阳城里,等回来了,看到你这样子……”
“不要告诉他。”
曹雪阳一头雾水,“为什么?”
“能瞒就瞒吧。”已得知内情的秦颐岩起身向外走去,“告诉他,说是我罚杨宁去青骓牧场,谁也不准探视。”
好歹等人能下地走动再说。
“我去把账本整理一下,得请大统领尽快面圣。”狼牙军狼子野心必须早做防备。
到底怎么回事?女将军怔忡不已。
“宣威,梦阳还不清楚我的具体状况,先别告诉她。”杨宁请求道。
“唉……”宣威将军曹雪阳直摇头,“你们俩的事我才不管呢。”她最怕看到妹子流泪,简直比流血还要难以忍受。
哪知甫出门,一抬头,就与刘梦阳打个照面。
“嫂——”
刘梦阳轻嘘一声,“别让他听到。”
曹雪阳喉头发紧。
“曹姐姐……”刘梦阳勉强绽出一抹笑,“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知道好了,你也当我没有在外面,可好?”
这小两口怎么都这样子啊,曹雪阳心疼得抚了抚她的肩,“那你快点振作起来,不然,一看就看出来了。”
“好。”小道姑打起精神捧着换洗的衣物迈进门槛。
可纸里包不住火。
杨宁的事很快就被李承恩知道了,说来也怪不得谁,秦颐岩让女儿不要去找杨教头比枪,好令他安心养伤,小淑仪就汤汤药药往那边送,一来二去被李承恩撞见数次,再不起疑窦就怪了。最后,他干脆把药接过来,自己送进帐子里。
杨宁几乎没从榻上摔下去,“咳——咳咳——大统领你——我——”
出乎意料的是,李承恩什么也没说,只把账册呈交之事讲了。宫里那位表面上没什么,但已下旨召三镇节度使入京。
“他连长子与荣义郡主大婚都没来……”杨宁深吸一口气,“这次会来么?”
“不来就是心虚。”李承恩拿走空碗,“到时圣上自会猜度,我走了,你就按秦老的话留在青骓牧场吧。”
“大统领……”杨宁抿抿唇,“真对不住。”
他答应过他不干预的。
李承恩侧过脸道:“你在龙门荒漠可有泄露身份?”
“没有。”他乔装改扮成一名红袍客。
“那就行了。”
其他的话,李承恩一字没说,来匆匆去匆匆,径自往秦王殿去了。刚到桥边,一口血没忍住喷了出来,染透前襟与甲胄。好在是晚上,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心绪平复。
“你该告诉我的。”
忽然,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李承恩再想回避已是迟了,冰凉的手按在了他的胸前,慢慢为之顺气。
“你怎么来了?”他不是还在洛阳城里的客栈住着么?
“我找过隐元会的人了。”
呵,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他什么都晓得了,李承恩背部一僵,缓缓转过头,打量那背着月光的雪发男子。
“这样啊。”
叶英淡淡道:“卫栖梧与我妹妹渊源颇深,消除婧衣的部分记忆是他之主意。”
原来他指的是长风万里卫栖梧,李承恩在不知不觉中松口气,“也许,他是想保护你妹妹,不希望她为此感到伤心。”
“你真这样认为的?”叶英的手轻轻放了下来,“要记得谁,要忘记谁,应该由婧衣自己做决定。”
他总觉得此言颇有深意,竟有些接不上话。
“在卫栖梧的案子判下来之前,叶某会带小妹到郊外的风雨镇暂住。”
“也好,那边人少,比较静。”既得知卫栖梧与小妹关系匪浅,以叶英的x_ing子当然不会一走了之,他不奇怪。
“至于将军……”
“怎么?”
“你还想忍多久?”
“……”
叶英的动作相当敏捷,一霎间,从他怀里夹出药散,“目前,服下这个就能克制症状,不然,发作一次就严重一次。”
他挑眉,抹去嘴角的血,“这也是隐元会说的?”
“是。”
“我真有点想端了隐元会。”李承恩喃喃道。
“为何不服下它?”
“我从不受制于人。”建宁王帮他找来鬼医必有目的。
“将军在藏剑山庄不告而别,在洛阳城里无意相见。”叶英很少会说这么多话,可见十分在意,“刚才与杨将军说话亦是万分冷淡,不都缘于此故?”
“那又如何?”
“药会让人离心无情,难道你当下所为不是如此?”
“不一样。”李承恩闭了眼,“至少,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一旦服下那个药,便真是不由自主。
叶英并不善于劝解,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x_ing子,一遇到李承恩这样固执己见的人,纵使百感交集,也无可奈何,末了竟冒出一句:“你必须活着。”
“叶英。”
他不信世上没有可解黑齿部族秘术之法,故又说:“你必须活着。”
听他再三重复这句话,李承恩心里发疼,一个没忍住拉了叶英的手,“就当我自私,你等我,等我想出万全之策。”
人生在世,若不能动之以情,从心所欲,还有什么意义?他要在想他的时候抱他,喜欢他的时候吻他,除此之外便是身体结合,亦无意义。
叶英的手在李承恩的掌心里颤了颤,全是汗,良久,幽幽地说:“我……答应。”
贰拾肆
这年的秋转瞬即逝,入冬时,毫无征兆就下起大雪,而随后弥漫的烽烟,更是无声无息席卷了中原大地。三镇节度使在范阳起兵,河北、山东的叛军云集响应,一得到消息,曹雪阳立即告知李承恩。
“大统领的祖籍在山东曹州,现下那里情况不明,要不要派人去找一找夫人?”
“姐姐的事等我回来再说。”李承恩全副戎装,吩咐小卒备马,“钦差前来东都征兵,我要去见一面。”
“那……”
“去吧,下令三军,全面备战。”
“得令!”
可在离宫见到钦差时,那位大人倒是没有半点着急的样子,只说天策府的将士留在东都就好,陛下任命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兼任范阳、平卢节度使,西线可谓固若金汤,而六皇子为帅、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为副帅东征,足以高枕无忧。
若论那几位将军,李承恩自是放心,他们都是大唐数一数二的军事奇才,但钦差调走的是洛阳守备军,若有万一,只剩下北邙脚下的天策军,怕是寡不敌众。
不过,钦差是宰相的门生,而神策又对天策十分忌惮,这层顾虑没有办法与他说,只能回去上表朝廷,希望陛下尽快收回成命。
隔日子夜,他还在殿里写折子,朱剑秋将一份急报放置案头。
“河北州县相继沦陷。”
李承恩猛一抬头,“这么快!”
“无人抵抗,甚至有人向安禄山投诚。”这些年,几个藩镇的势力太大,早就架空了各地州府的兵权。
李承恩起身到屏风前一拉挂轴,驻军图映入眼帘,他沉吟片刻,道:“这样下去怕是东都要岌岌可危。”
“是。”朱剑秋颔首,“敌方得知朝廷把兵力集中在潼关,只需长驱直入,很快就能拿下洛阳,我们必须早作打算。”顿了顿,“那虎牢关外的战宝,囤积了不少物资,一旦洛阳成为狼牙军的目标,战宝就是他们的军械库。”
“军师有何高见?”
“统领还记得鲁有山吧?他潜在神策军多年,说神策内部早就乱了,有人投靠狼牙军,所以,安禄山把战宝交给了神策的人,从表面上看,战宝还在朝廷手里,其实不然。”朱剑秋一指虎牢关的地势,“这里易守难攻,是洛阳的屏障,不管我们出不出手,都会给外人可趁之机,倒不如联络江湖各派人士,请他们代为瓦解。”
“嗯,你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