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偏过脸去。
“好吧。”他低笑,“那是因为他们听到我在昏迷时唤过你的名。”
“但你后来醒了。”为何将错就错不去纠正?
“叶英。”李承恩的嗓音沉了下去,“我觉得那一战必死无疑,从未想过还能保住x_ing命,昏昏噩噩中,只觉一切都如泡影。”顿了顿,“重伤时见不到你,濒死时见不到你,那么能听到你的名也是好的。”
再后来,习惯了就戒不掉了,好像这样一来,他们就从未分开。
“……”
好歹给点反应啊,那么深情的告白,不是听睡着了吧?
“叶——”
李承恩话音未落竟被叶英按下后颈,主动堵住他的唇。美人在怀,如何把持,他刚要把舌头探进去,却被生生推开。
“你没告诉我,鬼医的药你吃了没。”若吃了,为何还能动情,若没吃,他是如何承受下那一次次生离死别?
“记得那把伞么?”
看来今天是个踏青的好日子,也是一个翻旧账的好日子。
“伞?”
“我在洛阳城让一个小孩子交给你遮雨的伞。”
“记得。”
“伞的主人留了竹片给我,上面刻了字,说她从安庆宗处得知,安禄山的拜月长老黑齿元祐一族,在施咒者死后,诅咒不攻自破。”
“你找到了那个人?”
“嗯。”
说起来只有一个字,而付出多少代价犹未可知。叶英不再细究,可方才的事也没法继续了,小辈们陆陆续续回来,一行人至巴陵郡包下的老宅投宿。
半夜,李承恩又从梦中惊醒。
这不是第一次了,他也习以为常,反正命能捡回来都是奇迹,至于终日被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纠缠,又算得了什么?叶英枕在他肩上尚未醒来,李承恩轻轻抽出有点酸的胳膊,在他呓语时轻吻了一下那微张的唇,恍然意识到肚子有点饿了,便出屋找了一圈,结果晚饭吃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剩,索x_ing到河边下水捉鱼。
“什么人?!”察觉有人跟踪自己,他掷出木杈,将探头探脑的小家伙揪了出来。
原来是叶英正阳门下最小的弟子,也是当年他姐姐救的那个婴儿,一眨眼,长得快到他腰间高了。
“李——李将军——”小孩子期期艾艾涨红了脸。
“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跟着我做什么?”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烤鱼,“是不是闻到香味了?”小鼻子够灵光的。
小孩子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吃吧。”
也不管是不是那么回事,他把架子上烤好的鱼送到那只小手里,一大一小,守着婆娑月影,听着瀑布水流,吃着野味山珍。
小孩子一瞬不瞬瞅着那身形昂藏,鬓发星霜的男子,莫名哭了。
李承恩捏住他的鼻子,“有的吃还哭,让你师傅知道了,还以为我在欺负他徒弟。”
小孩子泪如泉涌难以止歇。
李承恩好无奈,他对孩子不如杨宁有办法,那小子在的话就不费吹灰之力……还有,即便战乱平了,也坚决不能让他剃胡子。到时,他们俩站在一起,他就不信还会有孩子像叶琦菲那样喊杨宁哥哥却唤他伯伯。
如果……人还在……久远的记忆被勾出来,李承恩按住了隐隐作痛的眉梢。
“呜呜呜呜呜,我知道没人信我的话。”
“欸?”
小孩子委屈地扁嘴,“我真的没说谎,我可以看到好多他们看不到的人。”
李承恩愣了愣,他不是不明白小孩子的话,只不过,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对鬼神之事已看得太淡。
“你跟着我,是看到了我身边有什么?”
小孩子对对手指,“你信么?”
“信。”李承恩道:“你帮我转告一句话好不好?”
“什么话?”
“有一个人,我让他等了太久——”自己半生戎马,枪挑无数逆臣贼子,却都不及目睹那睢阳城里万人被食的炼狱之状惨痛,他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被人怨,被鬼恨,有何怪哉?“但既是命不该绝,谁也拉不走我。”
大不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李承恩手上那枚由叶英亲铸的韘散发出幽幽蓝光,一阵凄风过境,桃花漫天,一知半解的小孩子说,周遭什么也没了。回到住处爬上榻,见叶英还在沉沉睡着,李承恩想起方才的事,将他搂进怀里晃了一下,“叶英?”
那人轻轻地应了。
“你跟我说,蓝晶魔脸只用来装矿么?真的不是百鬼辟易?”不止一次了,上回在睢阳战场上,他被敌军围攻,落下悬崖顺水漂流,隐约见到奇装异服的家伙围着自己打转,也是手上的韘散发出光芒,随即一切如常,他就醒了。
“爹不让装别的。”叶英模模糊糊说。
“不是这个意思——”
这人怎么就那么会打岔呢?可那消瘦的身子蜷缩在他怀里,分明又是全心依赖。李承恩心尖一酥,把先前的疑问丢到九霄云外,拉上毯子,裹得严严实实。
“做完吧。”
“嗯?!”
“把白天在桃丘没做完的事做完。”他撩起他那头雪发,拉开贴身的衣物,若有似无地与之厮磨,“小声点就是了。”
叶英清醒了,徐徐低喘,“为何突然……”
“专心点。”
他与他,都不再年轻,多拥有彼此一分,便多一分满足,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股间狭小的地方被李承恩顶了进来,叶英不禁低吟,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肩。李承恩含住他柔软的舌尖,吮吸纠缠,并托着那不堪一握的腰,缓慢地摇摆腰部。他熟悉他的身子,就像熟悉他的x_ing情一样,以其最适应的节奏,一次次占有。
手指再度碰到了李承恩背上狰狞的疤痕,失而复得之感更甚,拱起腰,承载了他所给予的全部,叶英在嘶哑之际,逐渐攀至高潮。
“承……恩?”
“我在。”
“……嗯……”
天地之大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兵法有云
离开洛阳那么久,这一趟势在必行。
因为尚且是戴罪之身,不便公开露面,李承恩只能在联络到冷天锋与秦淑仪之后,悄悄回转天策。论起来,那一场血战,多亏以冷天锋的的玉锋针封住他的心脉,才能瞒过黑齿元祐的祭司,误以为他死在诅咒之下,进而大举逼近天策大营,否则,仍会受到掣肘。
重归故里,望着将军冢前立着的雪月枪,李承恩心如刀绞。
当年,残部撤退匆忙,没有办法从狼牙军手中夺回这杆枪,结果,雪月一度被安庆绪带回范阳老家,放在狼影殿里当成安禄山的打赏。
如今,枪又回到了天策,必是侠义之士所为。
“杨宁……”
他见枪畔放着一个篮子,显然是为寒食做的青团。他拿起一个,借破云而出的月色瞅了瞅,上面有符咒似的痕迹,不由得微微失神——
只有杨宁家的小媳妇才有这样的手艺。
说好了,从巴蜀归来,他要好好吃这小两口一顿,可惜始终没有机会。索x_ing,吹去上面那层香灰,李承恩大口咬了下去。
“谁?是谁在那里!”忽然,阶下传来年轻人的喝问。
李承恩一皱眉,心忖,不是让冷天锋吩咐了,这个时辰不准任何人靠近将军冢的么?
“你是谁?半夜三更在此干嘛?”年轻人戒备地朝他亮枪。
李承恩无奈地一抬手,两下将他的枪缴了,“记着,你要突我,最好是先扶摇直上,一波打下来立即后跳,你看我也没马,怎么断魂刺你,那还不疾过来晕我啊。”
“啊……”年轻人呆了呆。
“天枪营新来的?”
年轻人下意识道:“是——”
“多练着点。”这个反应上了战场肯定要吃亏的,李承恩摇头,“兵器无眼,真刀真枪打起来没有重来的余地。”
“是、是!”说完年轻人摸摸后脑勺,“欸?你——你究竟是谁?”
“我不过是天策府一个老兵。”
“原来是前辈!”年轻人一听赶紧放下枪,毕恭毕敬向他施礼。
现在的新兵真好骗啊……李承恩抚了抚额,“起来,军营里没什么前辈后辈,叫我一声大哥就行。”
好久没人这么喊他了。
年轻人跟在他后面道:“哦,大哥,冷将军与秦将军都说,今夜不准靠近将军冢,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也在么?”
“我是巡夜的。”他傻笑。
李承恩眼皮都不撩一下,“巡夜的也不该走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