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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尾攀着笑意,就着酱菜喝了一碗清粥,吃了两个包子,便停了箸。
见沈澜清吃的少,岳煜皱了下眉,拿过沈卿的碗又盛了一碗粥,复又夹了两个包子放到沈卿的餐碟里:“沈卿,朕赏的。”
“……”无语地盯了一眼眼前的吃食,笑意自眼尾染至眉梢,沈澜清复又拿起筷子,纹丝不动地坐着,语态恭敬地谢了恩,“臣叩谢圣恩。”
眼盯着沈卿吃的差不多,放下了筷子,岳煜这才似是兀然发现了门口候着的那人般,毫无愧疚之意地道:“未曾发现世子候在门外,多有怠慢,世子莫怪。”
63、君臣相左
大郑皇室的傲气,摆在大岳皇帝跟前儿,从来都不怎么够看的。
更何况他有求于人,好的孬的都得笑脸接着。
“岂敢。”单手拎起摔在脚边的花七娘,郑璇含着笑,慢条斯理地进了门,目光扫过那动也没动过的红豆饭,轻笑,“大喜的日子,璇可不敢妄自搅扰陛下的兴致。”
“不敢却也搅了。”岳煜不动声色地接过沈卿奉的茶,抿了一口,不由挑起了眉——入口清香,不知比昨日那茶叶末子好喝了多少。
茶,是从沈家自带的,自然比这开在荒野的黑店里预备的好。
沈澜清垂着眼,用碗盖拨了拨零星浮在水面上的嫩绿,不疾不徐地道:“陛下息怒,世子顶了故人那张脸来,想来是希望您能为故人留几分情分的。”
“沈卿思虑的是……”本因沈卿稍融的龙颜,在目光触及郑璇手里提着的那略显狼狈的“美娇娘”时,瞬间又转了寒。
右边唇角缓缓掀起,岳煜似笑非笑地看着郑璇,“朕就算不为这张故人脸留些情分,也得顾忌皇祖母与恭亲王间的诸多情分。”
“世子,大可放心。”
能放心才怪。
就看您那抹笑,他也只能将心提起来,绝不敢轻易放回肚子里去的。
面具多少掩走了几丝细微的神情,郑璇将花七娘不轻不重地摔到脚前:“陛下切莫误会。”
“璇之所以又带上了这面具,不过是习惯使然……”
“璇斗着胆子大清早过来叨扰陛下的兴致,不为其他,只是带着这不成器的东西跟您请罪的。”
“是打是罚,任陛下处置,只请陛下看在郑某薄面上留他一条贱命。”
“嗤!”岳煜嗤笑一声,于郑璇之请求不置可否,转而看向沈澜清,“沈卿,朕好生为难。”
一声轻笑,放下茶盏,沈澜清抬眼,含笑回视岳煜:“臣为陛下分忧。”
话音落,三枚细针便直奔了花七娘的面门。
花七娘被点了穴,缚了手脚,自然避无可避,若无外人插手便只能瞪着盈盈美眸等死。
“有一种人,无论谁求情,朕都是容不得的。”
随着岳煜那不咸不淡的声音,缓缓聚于掌心的内力复又散去,垂眼遮断了花七娘望过去的视线,郑璇到底选择了旁观。
花七娘始终笑着,甚至笑得愈发灿烂。
然,那媚人的笑却掩不过眼底的悲哀与绝望。
“叮!”
“叮!”
“叮!”
细微的三声脆响,沈澜清掷出的三枚细针堪堪触及花七娘的眉心,便被同样三枚细针拦腰撞在了正中。
花七娘眉心渗出三颗血珠汇在一处,像极了殷红的美人痣,为那张本就堪称绝色的脸凭白添了几分妖艳。
三枚细针夹着几粒冰碴,轻飘飘散落在地上,瞬间化成了零星几点水痕。
功夫同出一脉,功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单看这份掌控力,便能知道,来人怕是比自家奇葩师父还要厉害上几成。
想到传说中那人……
眉峰微敛,身形轻移。
沈澜清瞬间便戒备到了岳煜身侧,牢牢攥住了君主的手,传音入密:“陛下,切勿动手。”
不动声色地反握住微潮的手,岳煜错步挡在沈澜清身前,眯眼盯向窗口。
玄天教向来团结护短,会玄天教的玄冰真气,却又让沈卿如此紧张戒备的……唯有江湖传说中最受非议的那一人。
江湖传言,玄天教教主之位本不该是现任掌教真人的。
只因四十年前玄天教首席大弟子、亦是当时掌教之子的萧南北下山诛魔时被迷了心窍,叛出了师门,现任掌教真人这才不甘不愿地继了位。
当然,玄天教的说法不是这样的,他们只承认萧南北在诛魔时为救妙音阁的师妹,不顾己身安危,奋勇挡刀,魔刀正中心脉,重伤不治,死了。
重伤确有其事,死却未必了。
且不说那伤是否当真刺中了心脉,也不说那魔头用刀为何用刺的而不用砍的,便光凭着玄天教与药王谷那扯不断理还乱的交情,萧南北只要没当场咽气便死不了。
然,便是心知肚明,便是江湖上传说纷纭,各个版本都说得有鼻子有眼,毕竟也是四十年前的旧事,着实无从去考究。
没想到,今日却得了个便宜,那萧南北竟是上赶着趴到这墙根外,为了个臭名昭着的花七娘现身了。
不知这花七娘与那萧南北到底扯上了甚么关系……
岳煜心中疑惑,沈澜清心中疑惑更甚。
又三枚细针破窗而入,呈规规整整的一字型钉在了桌上。
挑眉拂去那抹水痕,略微用力挣开了帝王的手,沈澜清朝着窗外拱手:“敢问阁下可是萧南北萧师伯?”
“这声师伯便免了……”不急不缓的声调,低沉而有磁性,“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小花虽遭了些罪,却也是他顽劣先招惹了你们,里外都是自家人,左右小花没甚么事儿,萧某自不会计较。”
“若嫌这些罪不够尽管明说,萧某自会惩他罚他,人萧某便带走了。”
话音落,只觉一阵清风拂过堂前,花七娘紧跟着便没了踪影,仅留下了一地血花,恍若冒着腾腾热气。
郑璇曾拎过花七娘的那条左臂上,巴掌长的口子外翻着,深可见骨,时至远处飘来那不高不低的声音,才觉出了阵阵疼痛。
“动小花者死,回去告诉郑承应,萧某欠他的人情清了。”
惊讶,疑惑,恼怒,憾然……
面具上,那双违和的眸子里,风云迭起,却又转瞬便变得波澜不兴。
郑璇敛好纷乱的心绪,自行点了穴,止了血:“看来倒是便宜郑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