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回来。”夹着内力的命令响遍两军,沈澜清未作迟疑,觑着机会便抽身退出战圈,回到了君主身边。
安王岳晅无心恋战,见沈澜清平安回了平逆大营,虚晃一招,便也抽身而退。
自称郑当闲的人竟无阻拦追截之意,叛军统帅岳贤重伤,他便成了大军主帅,
冷眼看着安王岳晅退回自方阵营之后,扬手,波澜不兴地下了一道军令。
将战尚未结束,二十万郑军便在这一声令下猛然发起攻势,一马当先冲向了平逆大营。
平逆大军仓促应战,竟似不敌,开始缓缓退入了夹道之间。
“追。”银色面具下,一双薄唇缓缓勾出一抹笑意,平平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却清晰地印入了每个将士的耳中。
二十万郑军乘胜追入了夹道。
失了岳贤统领的十万叛军跟在郑军之后,无论重伤的岳贤如何催促,都只肯慢吞吞地向前挪着。
叛军方挪至夹道入口,夹道间兀然响起连声巨响,行在最前面的几个叛军将领瞬间令下:“放箭!”
夹道两端,箭如雨下,带着火,夹着毒,侥幸逃过夹道两侧滚落山石的郑军将士匆忙间尽数倒在了箭下。
最终,夹道中只走出了以那自称郑当闲之人为首的三十几人。
染血的殷红袍子,银色的半张面具。
于搭上弓弦的万箭之下,那人信步穿行于十万叛军之间,停在呆愣的岳贤身前,扬手便是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荡彻山谷。
70、多情剑客
一巴掌扇愣了当场所有人。
无论如何,岳贤都是靖王府的世子,是靖王最为打紧的嫡长子,是他们誓死追随之人的心尖子,如今却被败军将领当着数万将士的面,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搭箭握刀,虎视眈眈地瞪视着蔑视靖王府尊严那人,只等主将一声令下。
睥睨而视,唇边泛起冷笑,自称郑当闲那人将目光不冷不热地扫向岳贤肿起的脸:“你们可以试试,看是你们的嘴快,还是我的剑快。”
“……”威胁之意昭然,愤怒却无人敢拿世子的性命冒险。
“随我来。”讥诮地睨视了一眼隐忍的将领,自称郑当闲那人冷冷淡淡地开口,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似是生来就习惯了发号施令一般。
拧眉盯着那半张银色面具,岳贤杵在原处,一语不发。
“给你留了几分脸面,就别等我动手捉你……”那人往前迈了半步,略微前倾着身子俯视着岳贤重复了一遍命令,冰冷的声音里添了几分不耐,“随我去主帐。”
情不自禁便弱了气势,这种似是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只在父王身上感受过,岳贤抿唇沉默了片刻,哑声妥协:“带路。”
“嗤!”那人冷嗤,却没戳破岳贤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分脸面,当真在前带了路。
主帐,却不是想象中的靖军主帐,亦不是郑军主帐,竟是平逆大营里那座奢华抢眼的御帐。
岳贤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定在御帐之前,隔着打起帘子的门:“郑先生……”
“进来。”
依旧是冰冷无甚情感的命令,岳贤隔着缝隙快速扫了一眼帐内,觑见了父王岳灿的身影,这才莫名安了心,入了御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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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称郑当闲的人从容自若地入了帐,不叩不拜,径自坐到了左手第一位,指尖点了下几案,丝毫不见外地示意沈澜清将案上的茶换成酒。
只看帐中君主、安王和靖王这三个岳家人的反应,便知道这人身份不简单。
恭恭顺顺地移开了茶盏,换上了酒壶。
沈澜清索性便侍立在了那人身后,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那人的举止,默然揣测起那人的真实身份来。
没准这位就是那位他活了两世都无缘一见的那位先皇的双生兄弟——逸亲王……
沈澜清还能根据零零总总的蛛丝马迹在心中有个揣测,岳贤却是被帐中的阵仗弄得有些发懵。
杵在帐中,抬眼望向不见喜怒地端坐在主座上的年轻帝王。
拜,不甘。
不拜,父王那温润的笑意却像是剐人的刀子,剐得他浑身皮肉生疼。
尴尬,别扭,纠结……
种种情绪于心中混在一处,抱团儿翻滚,一时间岳贤便木着肿了五道楞子的脸,捂着左肋处的剑伤僵在了原地。
“见了陛下不叩拜……”靖王岳灿挑眉不冷不热地盯了岳贤须臾,终于放下酒杯,缓缓开了口,“难不成在等为父给你摆毛皮垫子?”
“儿子不敢。”
父王的自称自本王又换回了为父,岳贤心底不争气地涌出一抹喜意。
父王眼中的深意他懂,略作犹豫便顺着父王的意思,识时务地屈膝跪在了地上,叩拜,“岳贤叩见皇上,恭祝皇上圣安。”
这一跪,便是彻底认了输。
木着脸,不见喜怒地盯着额头触着手背的岳贤,直至那张被扇歪了的脸上渗出了细汗,岳煜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金口:“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外道。”
若当真无需外道,叩拜之前便能拦下,自然也不会任人带着伤在地上跪了那么久。
不过,贵为君主,天生便有让人吃了哑巴亏还得叩谢圣恩的资本。
岳煜稳稳地坐着,假模假样地嗔怪:“三哥也是,贤侄身上带着伤,何必迫他给朕行这虚礼?”
“陛下,您这侄子先前被猪油蒙了心,尽做了些不着调的事,平白让人看了咱岳家人的热闹,别说他只是受了些小伤,便是他骨头断了腿没了,这一拜也必须要拜……”温雅的目光转利,岳灿看着岳贤,“自家人虽无需拘这些小节,然,国礼不可废,心中万不能没有君臣之义,否则外人不光会看笑话,也会在心底里寻思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教好他。”
谈国礼,讲亲情,论家教,不急不躁长话一篇,靖王却只字不提国法,可见岳家人个个儿是人精。
然,靖王精,吾君也不是省油的灯,即便不好以国法惩治岳贤,却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了。
吾君本就没生出那副肯让自己个儿吃亏的软和性子。
想到吾君那股子睚眦必报的劲儿,愈发弯起了眉眼,沈澜清悄声侍立在“郑当闲”身后,好整以暇地静观吾君木着脸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拿捏跪在帐中的岳贤。
靖王佯怒,君主自然要佯装劝上一劝。
岳煜抬手虚按,止住靖王的话头,佯作无奈的劝慰:“三哥,无需动怒,小孩子犯了错,慢慢教便是,别再气着了自己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