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便与白嬷嬷在那家府邸对面守着,守了三日,总算守到了那家主人便服出府。”
“白嬷嬷牵着贫道的手迎向那人,那人却矢口否认,说他只有一个儿子,便是怀里那个……”
“后来,白嬷嬷便带着贫道启程回乡了,说起来贫道命也不错,虽没认成父亲,却在回乡的半路捡了个师父。”
“啊!对了,当初休弃家母那人姓殷,名鸿。”小道士兀然一扫若隐若现的哀思,打了个稽首道,“所以,贫道请求陛下将殷鸿罢官抄家流放三千里,以断贫道心中之怨愤。”
“小道士,你可知道殷鸿的真实身份?”
“贫道知道。”
“知道却还只是请朕将他罢官抄家流放三千里?”这到底是恨还是爱?
“是,请陛下恩准。”
“陛下……”沈澜清放下茶盏,看向君主,笑意莹然,“大郑已灭,留殷鸿一命也无妨,便允了吧。”
岳煜略微掀起唇角,似笑非笑:“此事事关重大,还需沈卿随朕回去仔细商议一番,才好定夺。”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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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暖泉,玉砌的池。
君臣二人屏退了下人,宽衣解带,在宸宫瑶池议了一宿的国事。
翌日一早,岳煜便将一道手谕发回京城,言道事有蹊跷,令大理寺重审苏硕叛国一案。
翌日正午,沈澜清出了宸宫,与小道士同入密道拆解机关,脚步似是有些虚浮。
七日后,苏硕叛国案重审完毕,大理寺的折子递到御前,言道此案另有隐情,苏硕叛国一事实属冤枉,真正叛国之人乃大学士殷瑜,现已将人暂且收押,如何发落,恭请圣裁。
“苏硕忠心刚正,却含冤而终,实乃朕失察之过,朕心中愧疚难安。
幸而大理寺卿明察秋毫,奏疏上陈,使含冤之人得以昭雪,令罪魁祸首伏法。
大学士苏硕,实乃忠正之臣,即日起官复原职,追赐谥号文忠。
大学士殷鸿狼子野心,罔顾圣恩,通敌叛国,令朕痛煞,恨煞,却又念及其三朝元老,劳苦功高,不忍重罚。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否则朕将无颜面对天下黎民,地下含冤忠良……”
情表到此处,一切便变得顺理成章,依照与小道士的约定,岳煜将殷鸿罢官抄家流放。
次日午后,小道士连续奋战八日之后,终于破完了密道中那无数机关。
密道的尽头是一座隐蔽的空置码头,悬于滔滔江水之上,带着尚未消失的出航痕迹,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郑都之地,国破之后,若出逃,最好的出路自然是走水路出海。
廉若飞带人沿河仔细搜寻了三日,传回消息,言道,五百里外便是入海口,海边码头上的挑夫说六日前曾见着过父子三人带着一干随从出海。
按着挑夫叙述画的那几张画像呈至议事大殿之后,逸亲王只扫了一眼便已确定,那老的是郑帝,另两个年轻些的正是郑恭亲王与郑太子。
那三人入了海,便如上了天,再追也追不出什么结果,岳煜索性便撤回了前去追捕的人手,由伤愈的郑璇出面,以郑国新帝的身份向大岳上呈了一封降书,昭告天下。
岳帝岳煜接了降书,封郑帝郑璇为郑王,于大岳京师赐下亲王府邸,改郑都为旧都。
岳帝岳煜继续坐镇旧都,麾下悍将沈澜清与廉若飞兵分两路,征讨江水之南,郑境内自立为王不愿降岳之一干拥兵自立的武将王公。
历时七个月零十三天,方彻底将全郑领土纳入大岳版图。
自此,中原之地在分裂一二十七年后再次大一统,国号为岳。
定安七年,正月初四,大学士耿良申与大学士沈铄率满朝文武于京外百里跪迎圣上班师回朝,等来的却只有安王、睿王、郑王三个亲王及前后脚由北疆八百里加急送至京师的急报——陛下与御前侍卫沈澜清于十二月三十日夜间出关,至今未归,踪迹全无。
78、负伤而归
急报是由安王拆阅的,看过之后便面不改色地递与了睿王。
睿王看过之后,并未将急报放回檀木盒子里,而是随手揣进袖子里,笑道:“陛下心怀天下,平定江南战乱之后,听闻边疆又起战事,挂怀不已,遂于中途转道,携三千虎卉去了北疆,并未与本王等一同回朝。”
“陛下留有口谕,在他归朝之前,朝政须得继续劳烦两位大学士……”说至此,睿王下马,扶起耿良申,含笑看着沈铄,“沈大人,诸位大人快快请起,本王身后这些将士们可是迫不及待地想着与家人团聚了呐!”
元清宫前殿摆宴,洗尘庆功,直庆贺至了深夜。
安王,睿王不动声色地坐于殿上,与诸将领把酒言欢,鲜见地未一前一后提前离席归府。
曲终人散,满殿文武散了个干净之后,两位向来话不投机地王爷这才敛起笑意,屏退了宫人。
身子后仰,慵懒地靠在座椅之上,安王指节轻叩几案:“依你看,这次失踪是小冰块儿搞出来的,还是他们二人真遇到了什么凶险?”
“观陛下寻尽借口拖延回京的姿态,他确实有心与沈澜清在外逍遥自此不归朝,然……”睿王含笑看着对面那张念及多时的脸,丝毫不掩眸中欲望,“岳家没有始无终之君,沈家也没有任意妄为之子,便是陛下抛得下大岳,沈澜清也抛得下沈氏一族……”
“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去逍遥自在,他们二人恐怕只是躲着人出去过节去了。”
“大哥所料甚是,不过,便是躲着人出去过节,以他们二人的性子也不会一连消失五日杳无音信,想来多半还是遇着了什么麻烦。”
“此事不能宣之于满朝文武之前,却不能瞒着那两位大学士……”安王岳晅皱了下眉,扬声朝着殿外吩咐,“去请沈大学士与耿大学士回来议事。”
殿外无人应喏,殿门缓缓开启,只见太后周氏缓步入殿,神情寡淡地看着殿上两位王爷,平静的问:“不能瞒着那二位,却能瞒着哀家。皇帝出了此等大事,若是今日哀家未至这殿前,听见了只言片语,二位王爷打算何时让哀家知晓此事?”
太后现身,安王敛起随性,端正了姿态,不答反问道:“天寒地冻的,太后不在静宁宫暖和着,怎么到这前殿来了?”
“后宫女子不得越过那块碑,无需安王提醒哀家也谨记着岳家的规矩,稍后自会回宫闭门自省……”太后平静地看着安王,露出一抹浅笑,“哀家不干政,只与二位王爷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