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醒的时候还是半夜,屋子里黑乎乎的,岱樾在我视野正上方搞七搞八。
光线黑得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就觉得那双眼睛特别亮。但他也没让我看太久,见我醒了就把我翻过去,不让我看他。
我隐约感觉空调坏掉了,因为实在是大汗淋漓,热得不行。
我莫名其妙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这次再醒来,窗外蒙蒙亮了,时间却还是早上四点多。夏天嘛,天亮得就是很早。
岱樾不见了。
空调又好了,我还感觉有点冷,就起床去找我的暖手岱,在客厅阳台上发现了他。
他家客厅阳台原本有个推门,装修的时候我给建议让拆了,显得视野开阔些,他就给拆了,只装了道窗帘隔绝阳台和客厅。
此时窗帘虚虚掩掩地拉着,岱樾坐在阳台角落的地上,靠着墙角,身边搁着一个装了水的一次x_ing杯子,里面全是烟头。
他可能是听见了声音,但也没回头,低头把还没抽完的烟摁灭到杯子里面,说:“半夜的时候,你说梦话了。”
我没说话。
他继续说:“你是不是梦到我对你干什么了?你挺怕的。”
我刚要解释梦是反的谁把梦当真就很傻了,他又说:“你一边怕,一边往我怀里钻,我问你不是怕我吗,怎么越抱我越紧。你还在做梦,当然没回答我。”
我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感觉他也不需要我说什么。
过了会儿,岱樾说:“我和钟百花聊过了,我过去他那边。”
我一怔。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钟百花这严肃认真的新时代青年的作息非常标准,岱樾凌晨三四点和哪个钟百花聊?梦里的善解人意钟百花还是凌晨三点多被叫醒谈一件也不是很紧急的公事的崩溃的狂怒的钟百花?
感觉岱樾的本意更像气死钟百花啊。
可怜的钟百花,迟早要被我和岱樾气出问题来。
岱樾说:“其实我没病。”
我蹲到他面前。
岱樾终于看着我了,他看着我,脸色还有点发白,半晌才轻声说:“所以你别怕我。”
我特别想告诉他,我真的不怕他,那只是做梦而已。
但我说不出话来。
我被很多长辈疼过,被很多人信任过,也被很多人质疑过,更被很多人痛恨过,经历的不算少了,但岱樾是唯一一个把他几乎全部的感情都孤注一掷地投放到我身上的人。
除了他的母亲和他那童年y-in影的爸以外,除了他那不知道死活的哥哥之外,他只有我。
在一个理智的克制的成年人该有的成熟的角度来说,我当然是希望岱樾能够走出这种不正常的怪圈。
但是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可耻地产生了虚荣心,心里可耻地砰砰跳,也可耻地觉得很安定。
我的童年和青少年其实过得很好了,除了纪陈阳令我不愉快之外,其他人对我都挺好的。只是说毕竟其他人都知道我不是亲生的,毕竟有那么层隔膜,表面上过得去就很不错了,这是人之常情。
大伯一家其实也对我挺不错的,见着我就笑吟吟地夸我听话懂事,说我二哥如果有我成绩好就好了,三哥如果有我这么听话就好了。正常人也都不乐意总被家长这么说,还好三哥打小就有x_ing格,没和纪陈阳似的把对家长的不满迁怒到我身上,只是变本加厉地反抗和折腾他爸妈。
即便是这样,大伯和大伯妈还是很疼三哥,他们家比我爸妈惯孩子多了,一贯舍不得打孩子,随便骂两句就回头买零食哄。
我挺羡慕他们的。
我爸妈也挺“惯”我的,主要是我也没犯过什么小孩子的错,我积极吃饭,热爱吃青菜,勤劳爱卫生,学习认真,不说脏话不打架,什么道理都一说就通,还被十三公批出八字好旺家旺族。
纪陈阳不一样,他比我三哥皮多了。我三哥其实说穿了就是毒舌不服管教,个x_ing强,喜欢顶嘴,但真让他惹什么事,他自己都不肯干啊。纪陈阳就很不一样了,偷j-i摸狗,拉帮结派,上房揭瓦,下水炸鱼,熊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他是那时候没遇上岱樾他哥,否则也不知道会是双枭争霸还是狼狈为j-ian,大概全村都能被他俩携手屠了。
我爸妈常常揍纪陈阳,揍得也狠,揍完了把人关房里饿着。但不会真让他饿着,就让我偷偷给纪陈阳送吃的。还让我演一演,千万别告诉纪陈阳说是他们让我送的。
我当然也不是受虐狂,并不羡慕纪陈阳被揍。但是说不出理由的,就是直觉有点羡慕。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羡慕什么,他们让我给纪陈阳送吃的,其实我也有一份,纪陈阳有的东西我都有,很平等,除了客观条件限制下我大多是继承纪陈阳的旧衣服之外,爸妈买什么给纪陈阳,也不会忘记我,最多也是两人平分。
但是我总还是羡慕纪陈阳。
很没有理由的羡慕,根本说不清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钟百花:凌晨三点打完电话就去打沙包。
第36章 第 36 章
很多年之后,我想,大概是直觉,小时候的我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有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爸妈会在我和纪陈阳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纪陈阳。
他们对我好,是因为他们善良,是因为我乖巧。但他们对纪陈阳好,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就像大伯和大伯妈夸我是因为我每天认真学习取得了好成绩,但他们夸三哥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三哥一天不跟他们唱反调,他们就要吃顿好的来庆祝暨鼓励三哥再接再厉。
大概,我一直羡慕的就是这一点。
非常的矫情了。
矫情到我没脸多想,只好继续努力努力努力,加油加油加油,做到更好更好更好,这样他们就会一直对我好,会一直喜欢我,会一直夸我。
但其实我还是很矫情的一个人,我矫情地希望,能够有这么一个人,不论我是怎么样的,我可以不听话,不懂事,不努力,不加油,就是最普通的芸芸众生,而这个人没有理由地选择我。
我最初捡岱樾回来,动机很不纯。除了他在火场里救我导致我大概出于吊桥效应对他一见钟情之外,我还暗搓搓地想着,他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说不定我可以发展一下他,这样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很不光彩的想法了,像是强行绑定。
我就在这样的反省和执迷不悟中自己跟自己玩了很多年心理战,直到岱樾说出了他的想法。
其实我的想法本身也不太健康了,但一比较,他比我更病。
很惨了,我真的很惨了,比惨比不过任何人,比心理病也比不过,太惨了。
那总得有一个人是正常的吧,既然岱樾这么不正常,我就得正常。
只不过,他现在好像在努力让他自己正常起来,那么,我稍微地不那么正常地偷偷地为了这不该有的心动而doki一下,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一doki,我就想亲一亲他。
大概是抽了很多烟的缘故,岱樾不让我亲他的嘴,我只好亲他的脸,从额头亲到眉毛亲到眼睛和鼻子和下巴和脸颊和耳朵和脖子。
他让我亲,嘴里还在叨叨:“我不会伤害你,我能改,你别怕我。”
我说:“好。”
亲了好半天我也亲累了,就这么和他抱着坐在地上陷入沉默,不过也不觉得无聊,也不觉得热,就觉得挺安心的。
直到岱樾搁在一边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有点不太想接的感觉,响了半天才去拿,我侧头瞥一眼,显示是钟百花。
以及现在才五点钟。
“别接。”我说。
岱樾火速把手机放回去,把手搭回我的背上,继续我们的温馨一刻。
二十秒之后,我搁在卧室里面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说:“是钟百花,别理他。”
岱樾:“好。”
我俩维持着这个姿势。
十秒钟之后,岱樾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和岱樾的手机交替响了五分钟,最后同时响起来了,我不得不让岱樾接手机。
手机那边传来了一道战战兢兢的声音:“钟、钟总让我打的。”
岱樾问:“于雪吗?”
于雪,钟总的秘书,曾经好心好意自费半个月工资买了套礼服就为了不给钟总丢面儿,却被钟总堵在角落里面教训了半个小时、最后不得不披着钟总的西装外套尴尬度过整夜酒会、因此被老钟总当成未来孙媳叫到家中亲切设宴全家族围观、引来正牌男朋友冲去公司找钟总理论、最终男朋友和钟总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从此走上了比起跟她约会更喜欢约钟总打拳击的道路的那位。
据岱樾说,于雪打算拿完年终奖就和钟总还有她男朋友摊牌了。
据说他们这些总裁特助秘书之类的还成了一个圈,没事儿就互相扯扯淡,很迷。
于雪小声说:“是、是啊,和你商量一件事,岱总,我接下来要每隔两分钟给你打一个电话,你不接就打纪总的,但其实我没什么事。要不然,你们把手机静音或者关机?就先说一声,别当我神经病……”
岱樾:“……”
我:“……”
手机那边传来了一道遥远的声音:“你在说什么?”
于雪立刻大声起来:“岱总,我和你问个早安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岱樾:“……”
我:“……”
然后于雪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