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之,不行呀——”黑袍青年眉眼满是恣意张狂,“有一便有二,法不责众的事情,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豹房何等重要,第一要务便是闭嘴,若是连嘴巴都没办法控制,留着干什么呢?”
“更何况,凡是冒犯你的,都该死!”
正德帝在焦适之的手腕处来回摩挲,完全没给焦适之说话的机会,“我知道你向来心善,刚才在外面没有阻止,也是为了我着想。既是我扯着你入这个泥潭,就不能令人有丝毫伤你的机会。此次不过小惩大诫,杀j-i儆猴,若是此后再有这般事情,便不止于此了。”
焦适之垂眉,皇上镇日里除了处理朝务外,对宫人也很随和。虽然口中毫不留情,然若不是因为念旧,从东宫出来的内侍如何能够身处高位?
他从未露出他的獠牙。
焦适之的视线欲往外面扫去,却被倾身过来的正德帝捂住了眼睛,他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带着振动的眷恋,“别看,那不适合你。我让小德子过去,是阻你别过来,就知道那个小子还是不靠谱,你还是再换一个吧。”
焦适之唇角微颤,片刻后低声说道:“小德子很好。”
“是是,可谁都没有你好。”
等张太后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门前的血迹被擦去,聚集的宫人回到原先的位置,只余下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张太后闯入正德帝屋内时,屋内也仅有他一人,焦适之欲留下,被他送去沐浴了。
“寿儿,我知道你宠爱那焦适之,可你这番动作会惹来多大的非议!若是与那焦适之牵扯上只会令你做这些昏了头脑的事情,我怎能同意!”张太后痛心疾首地说道,她一路来虽然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但毕竟是身居后宫多年,还是有自己的人脉。
正德帝用手抬了抬头上的冠帽,倦怠地说道:“母后,现在我不想同您争吵。此次虽是为了适之,但也是为了我自己,豹房里我藏着不少隐秘的事情,若是伺候的下人都这么碎嘴,我懒得一个个去揪出来。要玩就玩个大的,不然怎么能威慑他们呢?”
若是事情出发点是为了正德帝,张太后便能接受些,虽然知道里头的说辞是为了焦适之,但看着朱厚照的眉眼,她心疼地拍了拍他的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要太过劳累,身体是最重要的。”
正德帝微笑着点头,在张太后面前倒是有几分乖巧。自从他与母后和解后,即便是惹张太后生气了,这怒气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重新回到了当初张太后宠溺太子的场景。眼见着正德帝累了,张太后也没有多留,又训斥了他几句,然后才起驾回宫。
正德帝送走了人,正欲去焦适之房里找他,察觉到身后有动静,转过身来却见到适之从后窗翻了进来,动作刚落地,便见到皇上正看着他。
焦适之羞窘,皇上不想让他与张太后对上,他却怕皇上与太后争吵起来。前门是开着的,所以他是想着从后窗听下动静,结果屋内却安静无声。他一时着急便进来了,结果被皇上看了全过程。
正德帝走到焦适之面前,视线落在他淡淡羞红的耳垂上,低头在他脖颈处嗅嗅,“酒味没有了。”他勾着焦适之的肩膀,拉着他偷了个吻,然后笑道,“这么担心我?母后不会对我做些什么的。倒是你,今日出去一趟,竟是喝了这么多酒回来。”
焦适之靠在朱厚照怀里低声道:“焦琼娶妻,我算是他堂兄弟,他那边没有其他人了,我总不能看着他被酒灌死,洞房花烛夜,总是清醒着进去的好。”
“适之看完婚宴,有什么感觉呢?”
“有些人在那时,会觉得开心吧……”毕竟焦琼那难得一见的模样令他难以忘记。
“适之有没有想过婚礼的事情呢?”正德帝伏在焦适之肩头说道。
焦适之摇头,“母亲去世后,我便再也没有这样的念头。即便我没有遇上皇上,没有进入官场,我此生也不会成婚。”有期待,才会有失望。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过什么,就什么都不会令人失望了。
正德帝趴在他肩上朗声笑道:“若是如此,那我们可真是不能再般配了。”
焦适之默默捏了捏衣袖里的信纸,打定主意还是等第二日再说吧。今日闹了这么一场,皇上想必也累了,正这么想的时候,正德帝整个人都趴在焦适之身上了,“适之,好累。”
“您快去休息吧。”焦适之拖着皇上往床边走。
“生气好累。”
“那您下次就不要这么生气了。”
“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生气更累。”
“好,好,您快歇息吧。”
“我很累,所以适之要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
“不告诉你,先记着。”
“好。”
第90章
焦琼的信, 焦适之在第二天便交给了正德帝。
在正德帝看信的过程中, 焦适之在旁边收拾着奏折。正德帝对待奏折的方式完全是胡来,随手就能丢到旁边疙瘩里去, 平日里都需要身边伺候的内侍收拾。不过从昨日起,正德帝便把所有在屋内伺候的人都赶出去了,而刚被提拔起来的乐明更是从此不知去向。
好容易把墙角的奏章拿回来,正德帝便把信纸拍在了桌上, “我还真是没想到, 焦芳的x_ing格居然如此大胆, 若不是焦琼卖了自家父亲, 这事怕是不知多久后才会被发现。”
焦适之道:“焦琼如此行事, 尚且算得上大义灭亲。不过焦芳的事情,若是您真的打算开海运, 迟早也是会知道的。”
焦芳与焦适之是同宗,不过对焦芳的事情并不怎么关注,差了辈分不说, 焦适之自从入宫后, 对焦家的感觉也淡了。焦琼之所以在大婚之日还找上焦适之,便是因为焦芳所做的一些事情。
焦家扎根在北方,而焦芳入朝为官时,曾多次被彭华、万安等人阻止仕途, 在重新得势后,他在私底下阻挠了不少南方派系的官途。在成为大学士后,曾授权令人阻止几位前途正热的官员升迁, 或是调任,或是贬职。
不过作为官员,打压别的派系是常有的事情,虽然焦芳的针对x_ing比较强,但还真的不好说他什么。然而事情并不是出在这里,而是在原本应该是小事的另外一件事情上。
他驱散了南京宝船厂大量的船工,在宝船厂因雷击烧毁过半后,压下了此事的相关消息。如今船厂的后厂受损的面积几乎过半,若是正德帝欲重启,却也是件难事了。
南京宝船厂是明初为了郑和下西洋所建造的船厂,里面最重要的东西便是关于海船的制造以及那些熟练的船工。若是在他处重新建造,除了运造麻烦,更难寻的便是那些熟练的船工了。造船的手法在这些船工中世代相传,原本该是被好好保护起来才是,如今这些人脉一散,就更加难以铸造。
此前正德帝虽派了海船出去,然其最多与一般商队的船只无二,若是要正式出行,那样的吨位是过不了关的。
正德帝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对焦适之说道:“此事先按兵不动,看焦芳如何打算,他的能力还算可以,若是能妥当处理,这事我就当不知道。若有不顺的地方,再责罚也不迟。”
焦适之蹙眉,皇上这一次的行事倒是稳妥,只是不太符合他的x_ing格。若是以往,至少也得敲打一番才是。
等他陪着皇上又批改了小半天奏折后,焦适之猛然意会过来,看着仍低头看奏章的正德帝无奈摇头,“您不必因为我对焦阁老有何优待,这没有必要。”
正德帝连头都不抬,随手在奏章上写了两句,然后丢到左边去,“适之不要多想,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我是为了朝廷着想。”
焦适之轻笑,“若是几位阁老现在听到您的话,怕是要无语至极了。”
“适之不要这么打击我的积极x_ing,要是我气得罢朝了,你该如何?”正德帝笑眯眯地把毛笔放回原位,站起身来舒展了下身体,从中挑拣出一本奏章,“好了,焦芳的事情先搁置着,你看看这个再说。”
焦适之接过来,一看到上面的文字便觉得有些熟悉,认了出来。
林秀的字迹还是一如既往的烂啊。
焦适之不忍嘲笑,却又禁不住露出笑意,之后才往下面看去,不过看了几行,脸色便严肃起来了。
林秀在养好伤势后,不过在京城中呆了一段时间,随后又活动出了京城,偶尔也会写信给焦适之,因而焦适之知道他现在应该是在西北。而他所提及到的东西,也正是与此有关。
焦适之刚看完抬头,正德帝便说道:“之前你拿来的那份证词已经令我提起警惕了,林秀……这家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走到哪里都会惹来不少事情,不过他送来的奏章倒是解开了我不少的疑惑。”
林秀的奏章中,正是写了关于西北的事情。
鞑靼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在弘治年间多次侵扰,后来在多任三边总督的努力下,渐渐从被压制到势均力敌,然而在正德年间,这样的侵扰也不在少数,虽然正德帝喜欢军事,却不代表他喜欢被人打上门来,对宁夏附近尤为关注。
而林秀正是身处宁夏平原,经过数年的观察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鞑靼前几年叩关,并不是为了真正地侵入中原,而是为了练兵。
拿着实战当练兵,而且是如此伤亡的实战,若真是事实,鞑靼首领达延汗的狡诈y-in狠不容小觑。而林秀更是举出了不少观察所得到的事情,以此来证明,或许数年内,鞑靼与朝廷即将有一战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