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选伴读的事儿已经如愿,沈澜清自然没了去雪地里堆雪人的童趣儿,老老实实的沿着廊子往书房走。
入了冬,西北风硬,卷着鹅毛似的雪花漫天飞舞,沈澜清下意识的紧了紧狐裘斗篷,往远处望了一眼,好看的凤眼瞬间瞪大了几许。
十六七岁的少年,木簪挽了发髻,穿着单薄的道袍,背着阔剑踏雪而来,转眼便从院门到了沈澜清眼前,捏住了沈澜清的脸:“小家伙,你就是咱们沈家的宝贝疙瘩吧?”
笑眼笑唇,少年这副纯良的模样,可不正是只在祖父丧礼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二叔嘛?只是年轻了不少而已。
沈澜清从袖子里伸出一根手指头,象征性地推了推在自家脸上作孽的手:“道长,您就是咱们沈家最无法无天的二老爷吧?”
“你、猜、对、了,小不点儿!”沈锐声音清亮,笑容温煦,举止甚恶劣,捏了几下脸还不够本,紧接着又把沈澜清从头捏到了脚。
沈澜清神态从容,一动不动的任由沈锐上下其手。
沈锐捏完,摩挲着下巴绕着沈澜清绕了一圈,蹲到沈澜清正前,平视着沈澜清,认真地问:“小不点儿,想不想拜师?”
沈澜清眯眼,笑了,指着沈锐背后的阔剑问:“学剑?”
“自然。”
“你剑术如何?”
“玄天教剑术无双,掌教真人都赞我一声天赋异禀。”
沈澜清摇头:“天赋高不代表剑术高。”
沈锐戳戳沈澜清的脸蛋:“小不点儿,你要知足,我这是看你身子骨弱不忍咱们沈家嫡长孙英年早逝才想收你……”
沈澜清饶有兴趣地挑眉,又很快十分不忍的垂眼。
东厢书房里听了半天话音儿的沈尚坤终于按捺不住脾气,推开窗户,一把心爱的紫砂壶装着滚烫的开水朝着沈锐呼啸而来。
沈锐右耳微动,维持着下蹲姿势瞬间跃起,足尖轻点柱子,在空中飘逸地转身,将沈尚坤那把心爱的紫砂壶接了个正着,挥袖挡下了洒向沈澜清的水珠:“爹,您这是想谋杀亲子啊你?”
“混账犊子,你自己个儿不争气,还要勾搭着澜哥儿跟你一起去当道士怎么着?”沈澜清确信,他真的看见涵养颇深的祖父被气得胡子颤了几颤。
沈锐轻飘飘地落到东厢窗前,恭恭敬敬地把紫砂壶递到沈尚坤跟前:“沈居士,贫道这也是为了沈家好,让澜哥儿跟我去学个三五年,练好了身子骨,才好多给咱沈家当几年牛做几年马不是?”
“你!”沈尚坤指着沈锐,脸色涨红,气的,“你刚才叫老夫什么?”
“啧!爹,您消消气儿,我这不是跟你逗闷子来着么……”
“请大老爷,请家法!”
上辈子做了伴读,在幼时没机会见这二叔,后来丧礼上那次见面二叔表现的也正常,所以,沈澜清一直以为自家二叔是个有点任性的正常人来着,没想到竟是……这般有能耐,三两句就逼得祖父动了家法。
当然,最不可思议的是,二叔隔着窗户拽着祖父的衣袖猛摇:“爹,亲爹,您请家法就好,别请大哥了吧!”
“……”
沈锐回家第一天,结结实实挨了一顿竹笋炒肉,沈铄亲自动手,沈尚坤坐镇监督,沈澜清安静地围观。
挨完揍,沈锐趴在长凳上眼巴巴地看沈铄:“大哥。”
“嗯。”沈铄将家法交给内管家沈元,不带情绪的嗯了一声。
沈锐两个指头捏住沈铄的袍子边,声音更加可怜:“不能走了。”
沈铄平静地看了沈锐一会儿:“沈元,找两个小厮过来把二老爷抬回兰院。”
沈锐丧气地低头,复又抬头指着沈澜清说:“别介,我伤成这样自己睡不方便,跟澜哥儿一个屋子挤挤就行了。”
沈铄笑了。
沈澜清确认,连前世都算上,他是第一次见父亲这么笑,似怒非怒,笑得无比真诚。
“沈元,把二老爷抬澜哥儿房里去……”沈铄低头,盯着沈锐的眼睛,说,“住处随了你的意,不准再出幺蛾子,如果让我知道你再气着父亲……”
“你罚我。”沈锐讨好地拽沈铄的手腕,沈铄甩手躲开,打发沈澜清跟着沈锐一起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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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就住在惠风堂里呐?”沈锐第十一次嘟囔,沈澜清挑眉看了一眼沈锐苦兮兮的侧脸,低头继续帮沈锐上药,“二叔本来以为我住哪?修竹院?”
“……”沈锐哀怨的斜了沈澜清一眼,“澜哥儿,你一点都不可爱。”
“伤药是父亲打发人送过来的。”沈澜清弯起眼,笑咪咪地说。
沈锐一把夺过沈澜清手里的玉瓶,藏进怀里,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祥云玉佩和一匣子药膏:“澜哥儿最可爱了,换这个药……”沈锐讨好地笑,“这玉佩是二叔送你的见面礼。”
“……”沈澜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打开药匣子,清香扑鼻,用银签子挑了块闻了闻,“好药。”
“当然,这可是玄天教的秘方。”
“不过暂时用不上了,刚才已经上完沈家秘方了。”沈澜清笑笑,把玉匣还给沈锐,认认真真地挂好玉佩,“谢谢二叔。”
上辈子父亲给过他一块一模一样地玉佩,说是护身符让他贴身带着,带了小二十年,在深入匈奴腹地的时候替他挡下一箭之后便碎成了几瓣,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神奇的二叔送的。
神奇的二叔一回来便把老太爷气了一通,又被大老爷抽伤了屁股,接风宴自然没了指望。
沈锐只得蔫蔫的跟沈澜清这个小病号窝在屋子里吃小桌。
沈锐胃口好,大快朵颐。
沈澜清却是蚌肉不能吃,鸡鸭猪肉不能吃,银耳百合不能吃……忌口多多,对着满桌子的山珍喝了半碗白粥,更加没了胃口。
看着沈澜清可怜,沈锐十分好心又百分不靠谱的按着治风寒的偏方,驱着小丫鬟去厨下吩咐着熬小米粥。
沈锐也没说这粥是给谁熬的,熬好送来之后,沈锐嫌小丫鬟们碍眼都打发了,开始诱哄沈澜清:“澜哥儿,喝一碗,立马见效。”
沈澜清闻着淡淡的酒香,搅着盆里金黄的小米粥看了看,只有几段葱,倒是没什么不明物体,便盛了一碗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