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的沈澜清自然不怕这点儿酒,但是他似乎忘了,他现在才六岁。
于是,一碗粥下肚,沈澜清就醉了。
沈澜清酒品很好,醉了之后安安静静地倒头就睡。
一觉起来,风寒是轻了不少,头却疼得厉害,沈澜清无语地揉着太阳穴,不悦地看着沈锐,兀然心下一动:如果想彻底避开岳煜几年,出京是最好的选择,而他这个年纪想出京,只能在这个神奇的二叔身上想法子。
于是,沈澜清甚是委屈地控诉:“二叔,你那粥是让人用什么酒熬的?”
“咳,烧刀子。”
“……”沈澜清沉默,垂眼,平静地陈述,“二叔,我连果酒都没喝过,现在头疼地厉害怎么办?”
“忍忍?”
“既然二叔没法子……”沈澜清抬眼,“我还是去问父亲吧。”
“……”沈锐稀奇地盯了沈澜清一会儿,突然捏住沈澜清地脸蛋,恶狠狠地问,“小不点儿,别跟你二叔耍心眼,这套都是我玩儿剩下的,说,到底看上你二叔啥宝贝了?”
沈澜清挑眉,扒拉开沈锐的爪子:“你走的时候带我一起走。”
“不行!”开玩笑,他昨天可刚答应大哥不惹老头子生气的。
“是二叔先提的……”沈澜清慢条斯理地说,“您这是要反悔?”
“……”
“我听说江湖人最重信义二字……”
“小兔崽子,你知道个屁江湖信义!”
“不管江湖那套……”沈澜清微笑,“二叔,咱沈家家规里也是要求沈家子孙言前要三思,言出必践行的。”
“……”沈锐磨牙,“你竟然背沈家家规。”
“何须背?看一遍就记住了……”沈澜清如愿地发现沈锐眼神亮了亮,“二叔,你是在怕父亲吧?”
“胡说,我怕他?”明显底气不足。
“如果祖父知道你给我喝了用烧刀子熬的小米粥一定会生气的,祖父生气的话,父亲……”沈澜清顿住话头,作势要下炕,“我该去给祖父请安了。”
“……”沈锐伸脚踩住沈澜清的袍子,“依你,小狐狸,你说,咱要如何说服你祖父允你跟我去习武?”
“效仿二叔当年,直接留书就好。”沈澜清笑的甚灿烂,“就说二叔实在担心沈家嫡长孙英年早逝,带侄儿回昆仑山学上几年武,归期不定。”
3、沈氏兄弟
沈澜清借父亲的势威逼利诱,沈锐跟着半推半就,叔侄两人很快便达成了协议。
沈锐在炕上趴着养了两天屁股,第三天便再也趴不住,一瘸一拐地跑去找沈铄了。也不知沈锐做了什么,抑或是说了什么,只见他从沈铄那回来之后拐得更厉害了。
饭桌上,没见祖父动气,父亲神色如常,二叔忍痛坐在座位上反常地扮演闷嘴葫芦。
沈澜清不着痕迹地盯着沈锐的屁股研究半晌,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一直到熄灯安置了,沈澜清才闻着一股子熟悉的药香,遂弯起嘴角轻声问:“二叔,你这是又伤了?”
“小没良心的,二叔这都是为你挨的!”沈锐边摸索着给自己屁股上涂药膏,边闷闷地嘟囔,“不过话说回来,澜哥儿,还是你精,知道跟二叔走,就你爹那股子暴力劲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哼!”
“嘶!”紧跟着门帘外沈铄突如其来的一声冷哼,沈锐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借着父亲沈铄带进来的光亮,沈澜清快速瞄了一眼沈锐的屁股,发现上面不仅有个大鞋印子,还有两道血棱子,其中一道血棱子上正插着上药用的银签子……
沈澜清不甚有同情心的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啧,真是可怜!
“父亲。”
“大哥,你怎么来了?”沈锐咧嘴,匆忙往上拉被子。
一记眼刀成功定住沈锐的动作,沈铄放下油灯,拨亮了些,俯身拉下沈锐的被子,平静地拔了银签子,皱眉低声吩咐外间值夜的丫鬟送热水和烈酒进来,这才低斥了句:“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怎么不让澜哥儿帮你上药?”
“大哥——”沈锐把脸埋进双臂间,手攥着沈铄地袍子,“你下脚也不轻着点儿,我哪好意思啊我。”
“嗤!”沈铄嗤笑,“出息!”
“大哥。”
“别动。”沈铄拍了下沈锐的后脑勺,熟练地用烈酒帮沈锐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又在上面垫了一层干净帕子,拉好亵裤,这才拉起被子,帮沈锐掖好了被角。
整套动作熟练非常,就像演练过无数次一样,看得沈澜清在心里啧啧称奇。
他从不知道他印象里那个待别人温文,待他严厉的父亲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虽然一直板着脸,却毫无掩饰地强势与温柔。
沈澜清心里有点微妙地嫉妒,又更加侥幸。
啊,在父亲面前,我不是最惨的啊。
父亲的温柔让人眼馋,可也不是好消受的……啧,可怜的二叔。
沈澜清盯着沈铄,目光闪烁。
沈铄沉默了一下,突然伸手摸了摸沈澜清的头顶,张开了貂皮斗篷:“过来。”
“嗯?”沈澜清一时没闹明白沈铄的意思,“父亲?”
沈澜清自幼养在沈尚坤身边,平日里待这个父亲亲近不足敬畏有余,每次见了沈铄都是规规矩矩的小大人似的,难得露出一副疑惑样。
沈铄不由露出一抹堪称温柔的微笑:“过来。”
沈澜清确认自己没听错,立马从被窝钻出来,扒进沈铄怀里,沈铄一手托住沈澜清的屁股,一手拢好斗篷,低声嘱咐:“外边风硬,把胳膊藏好了。”
“嗯。”沈澜清把脸埋在沈铄颈窝里,双手环着沈铄的脖子,鼻子发酸。
世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尤其是沈家这种书香门第,规矩更重。
沈铄这个拥抱,从惠风堂到修竹院这段不远不近的路,虽然沉默,却令沈澜清异常心安,就连从上辈子带来的满心疲惫仿佛都瞬间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