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守北疆的仲肃大将军战败被俘!
这个山崩地裂般的消息便如野火焚原,短短几日便在京都上下传扬开来,捂都捂不住,闻者无不色变,战战而惊。各种似是而非的消息如狂风席卷无数y-in私,刮得京都上空y-in云密布,人人心头如坠重铅。
有隐秘的传言道今上惊闻此噩耗,吐血晕厥了半日,而后怒斥太子误国、仲家负恩忘忠义,未能全死节!
“……说是先零羌勾结了突厥蛮骑三万,绕温吐山自定边堡入寇,仲肃大将军率七千弓驽并一万精骑设伏温吐谷,不知怎地反被五万蛮骑大军所围,……无后救之兵,粮秣s_h_è 矢且尽,兵卒骁将死伤过半,仲肃大将军率众突围未果,也战败力尽被俘。”
思庐悄声回禀连日来探听到的消息,他虽是尽力打探,也有些j-i鸣狗盗的门道,但这军国大事内里究竟为何,他一介奴仆实在也是难以探知。
想了想,他犹豫着又加了一句:“据说仲大将军已降突厥。”
厉弦半蹲着马步,双脚酸痛得微微发颤,他并不理会,只是凝神仔细听思庐细禀小道消息,听到有些语焉不详的地方也不细究,抬头看看有些心虚气短的小厮。
厉相那里自是知悉详尽,可厉昭绝不会与他这不肖浮浪子商讨此等国家大事,近日更是影踪难寻,偶尔碰见了,丞相大人都是一副青黑的棺材脸。
前世梦里他听闻此事后,哪里顾得上打探什么内情大势,简直恨不得放上百八十挂鞭炮来庆祝仲二这恶货一家子倒了如此大霉,再不必提心吊胆龟缩在相府独怕仲二下毒手报毁容之仇,只可怜当年越胖子没能捱到这一天,早早让仲二私下了了帐。
思庐抿了抿唇,终于按捺不住,惶然问道:“公子……蛮人会进关打到京里来嘛?”
“思庐!这些话能随便说么?好不知轻重!”石屏闻言色变,厉声低喝。
“行了,也没外人在,以后谨言慎行就是了。”厉弦看着水漏滴尽,咬着牙终于站直身子,随手接过石屏递来的手巾,擦去满头大汗,将巾子覆在脸上,他突地闷声道:“不会。”
前世蛮族的此次入寇不过虚晃一枪,掠了北疆七八万百姓为奴,虽是胃口大开蠢蠢欲动地想南下大好中原,但大燕也并非只有仲家将,更有北方的陈国陈兵边境,坐等收渔翁之利。
皇帝急命西北军宿将刘琦率集结十万大军转战北疆,仓促应战后苦苦支撑了两个多月,终于将蛮寇驱出境外,陈国也悻悻退了兵。刘琦自此顶替了投蛮的仲肃镇守北疆,虽无大功也无大过,祭出乌龟流防御大法,步步为营,军民齐上阵,靠着大燕举国搜刮的边饷,沿着边境连建多个石堡,好歹守住了国门。
直至一年半后,那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发生。
无论这世身边人或事因自己而如何变化,这等天下大势——厉弦甚有自知之明,还不是自家能影响变更得了的。
“啊?”思庐一楞,继而恍然,公子这是在答复他刚才的问题。
也不知为何,一向不太靠谱的公子爷含含糊糊地说出“不会”这两个字,却无比坚定自信,意外地让两个小厮心中的石块落了大半。
厉弦捞起块雪白的s-hi布巾,随手抛给同样汗s-hi的私卫“师父”郑青,道:“辛苦了,你也擦擦。”
郑青道了声谢,一边擦汗,一边悄眼打量这x_ing子大变的公子爷,只见那清秀脸庞上的那双桃花美目,此刻却是凝重深沉的氤氲,再望不到底。
厉弦挥退近身服侍的小厮,独自泡在浴桶之中想着听来的一鳞半爪的消息,望着迷离雾气,忽地冷笑一声。有时小道消息也未必不真,自是有人想让部分真相大白于天下,借民之口斥敌之非,好一招推波助澜,借刀杀人!
仲肃设伏拒蛮反被伏击是实,有人暗通敌国是实,后援无力锱重被断更是事实,一件件确凿的事实被拼补起来,导致的后果便是大燕擎天之柱仲肃仲大将军兵败被俘。而贻误军机的后缓之军的将领,正是太子周敬母族岑氏中人!
是以,今上惊怒吐血,身体亏损,太子被斩了一条臂膀,更得误国之斥,与周政更是斗得j-i血上涌。所能得益者,又能玩弄人心于股掌的,还能有谁呢?不就是他那亲亲好姐夫周敦!
至于仲家……干他屁事!他厉大公子不找仲二的麻烦,只冷眼旁观已算得上圣人了!
厉弦扬眉吐出口郁气,从浴桶中起身,大吼一声:“石屏,进来伺候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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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悠悠然过着,养身健体不辍,读书明智静心,一边忙着帮阿姐四处寻摸备嫁的好物事,一边琢磨着能借什么事造自家的势,既能低调地充实自家腰包,又能让那位天家无情的未来皇帝“姐夫”认识到实用无害属x_ing。
面壁挠墙憋了半旬,没憋出个金光闪闪的所以然来,厉大公子郁闷地认识到,人之秉x_ing基本属于天生天赋,哪怕是多了多半辈子的记忆,哪怕是憋着坏水往自个儿肚里吞,奋发以图强,没有能耐硬生生想憋出来,也基本属妄想。
正确意识到这一点后,厉弦蔫了几天,那副两眼茫然脚步虚浮的模样急坏了贴身服侍护卫的一干男女人等,直至这一日听闻舅老爷要来府上了,厉大公子脑海中灵光一闪,似是被九天霹雳炸开了脑花!
他惊跃而起,死攥着来报信的入画,晃着娇女子的肩膀哈哈狂笑,眉飞色舞地直嚷嚷:“想到了,想到了!哈哈哈!老舅啊,原来如此,就是那样,哈哈哈!”
入画痛得泪花闪闪,差点哭出声来,暗叹自己倒霉,又怕是自家说的什么话害得公子颠狂了,惊吓剧痛之下,翻着白眼就要晕。
“公子,你松松手……”郑青实在看不下去,又心忧公子的情状,皱眉开口道。
厉弦这才醒过神来,不耐地挥挥手,让剑衣扶着半晕的入画退下了,暗自腹诽,娇弱的娘们儿就是麻烦!
想想大舅给他带来的灵感,这嘴又闭不上了,扯着郑青自言自语地兴奋不已:“来来来!陪我坐着,让我想想啊,该如何入手,哈哈!早该想到,那混蛋总算也有诚不我欺之说啊!”
第10章 混蛋
前世梦中那十几年苦不堪言的低贱奴隶生涯中,勉强算得上趣事的,便是碰上了个同命相怜甚至比他更惨的苦娃子。那混蛋不知是如何得罪了周敦,被挑了手脚筋秘密圈在一处,等他不知为何被丢入那里与这苦娃子同居共处时,听说那娃已这般孤苦零仃地被圈了好几年。
只是那混蛋秉x_ing坚强,居然也没寂寞得发疯,就是有个经常昏睡的毛病,且时不时咬牙切齿自言自语,像是能和小鬼对话似的,恁地吓人!
一见面这混蛋便眼冒金光,时不时疯言疯语地调笑无忌,他被挑衅得憋不住了就抡拳和那混蛋打上一架。一个残手残脚,一个却是被虐得瘦骨嶙峋有气没力,难得地旗鼓相当,一架下来都鼻青脸肿,浑身疼痛。
那混蛋没力气了,就肿着张脸躺在他身边笑吟吟地在他耳边嗡嗡嗡地疯言疯语,什么“老子倒霉就倒霉在锚点随机,要是定在王公贵族身上,特么谁敢关我小黑屋?”
“谁说古早人类好骗智商低,太野蛮了,一言不合就断手断脚啊啊啊!屏蔽90%都痛得我欲仙欲死啊!”
“各位亲,看咱这么惨,都残障人士了,大伙打赏走起啊!不是我不想带大伙儿看风景啊,也不是没办法么,眼看这一次珍贵的‘投s_h_è ’机会要废了,呜呜呜,各位大爷们好歹让我回点本……”
他那时听得烦了便有气没力地给上那混蛋一拳,能安静上一刻,而后又会听到嗡嗡的念叨声,什么如何走YY龙傲天路线种田制霸天下,要是弄点炸药就轰他娘的,什么玻璃石英沙子,什么宣纸制法王道,什么捕鲸熬油做蜡烛……
回想起那些日子,虽也是劳苦受虐,他心中却松快恣意,直至半年后,他又毫无来由地被丢出那地方,开始了那些困在仲二身边活地狱日子。临走前,那混蛋又发了一回狂,和他混战一处时,却咬着他血淋淋的耳根悄悄说了句:“好好活下去,要么忘光我说的,要么一辈子慢慢吐出来,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猿粪啊!”
他那时恍惚惊疑不明所以,待得后来时不时被酷刑虐待,偶尔还冷不丁会被问一句那混蛋曾说些什么时,厉弦心下也有些明白了。周敦把他丢在那里半年,怕不就是打着让那人同命相怜的主意,想撬开那混蛋嘴里的什么秘密,也或许,那些疯言疯语全部都是不能宣之于众的天大秘密。
他那时咬住牙关也装疯卖傻,后来在仲二手里欲死不能地活下去,渐渐都忘记了到底自己听过什么秘密,是那混蛋疯了还是自己疯了才会想象出如此种种古怪事情……到他前世死前,已经早分不清生或死,疯狂或清醒了。
周敦煞费苦心,到底还是没从他厉弦嘴里掏到想要的。
可惜他也没活得多久……
如今大舅驾到,正触动了厉弦当年的那些古怪记忆,无它,舅家最出名的便是千金难换的“薄浪纸”!而那混蛋告诉他的无数古怪缺漏方子里,正有一个难得的、完全的、价极廉又物极美的宣纸秘制之法!若是能成,这与如今制纸的昂贵成本相差几有百倍,普之天下让“纸”大行其道,胜过竹简锦布绝非难事。
莫名地,厉弦对那混蛋所言之方坚信不移,心头突突乱跳,火烧火燎!
只是怎么才能不让黑心的河间王盯上,倒是要好好思量,割出大半r_ou_去喂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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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厅堂但见一位粗豪汉子端坐于间,双目如铜铃顾盼似电,他的毛发颇为茂盛,绾了发髻,顶上是嵌了老玉的笼冠,颊边是密密重重的胡子,却不像那些京中青年男子般刮须敷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