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始终相信着陛下的信诺,可是陛下的信诺却在权力面前一文不值。再勇猛的名将,也会死在y-in谋之中。再锋利雪亮的剑,也斩不断陛下对他的猜
忌。”
“陛下杀了祁王,我知道,陛下也是迫不得已。祁王太好太好了,哪是我那个愚笨的儿子和这个耿直的靖王可以比的。可是他就错在太好了,比您还要
好,比您还要像一位君临天下的帝王。所以当别人说他想要取您而代之的时候,您立刻就信了,您甚至不想去怀疑。就算没有夏江和谢玉,还会有别
人,只要任何人把对祁王的证据捧给您,您都会信的。有什么,能比除掉一个王位的最大威胁者更叫您心安呢。”
皇帝勃然大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给我闭嘴!”
“不,我不闭嘴,我为什么要闭嘴。进了冷宫,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听我说话了,那么就让我一次说个够吧。”她狂笑道,“哦,对了,还有宸妃。陛下对
她许下山盟海誓,总是标榜着对她的一往情深,可是当你从她手里夺走她的儿子时,你有没有顾及过一丝一毫往日的情分?没有。因为陛下您其实什
么都不爱,您最爱的永远只有您的皇位和江山。”
“你,你!”皇帝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疯女人,你给我闭嘴,你要敢再说一个字,朕杀了你!”
“那陛下就杀了我啊,死在陛下手里,我也就安心了。”她说。
“这么多年,我都带着恨活着,我恨你,你,你,还有你们,我恨你们每个人。”越妃说,咬着嘴唇,森森咬出血来,“但是我最恨的是您啊,陛下。从
进宫那日开始,我就知道,帝王世家,恩情寡淡,我不会妄想着奢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即便是民间的女子,也会有丈夫疼爱,子女承欢膝下
。我呢,我有什么?我什么也没有。我的丈夫,身边总会有更年轻更美丽的女人,他偶尔来我那里坐坐,也只是为了平衡后宫。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诺
言,他早已忘记。我的儿子,他被关在冷宫里。我看着靖王偶尔来宫里面见静妃,母子在一起喝茶吃点心,我却甚至连儿子的面都不能见到。陛下您
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锥心刺骨啊,锥心刺骨。我只有跟人斗,我只有赢,我才能在这个地方活下去。我曾经也是一个喜欢笑的女孩,是这个深宫
,是陛下您把我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连我自己都厌恶的可怕女人。”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皇帝对高湛道,“高湛,拿剑来!”
高湛不敢递剑,皇帝就自己去夺了过来。
越妃仰天大笑,脚步蹒跚地走到废太子面前。
“母妃……”废太子看她,泪流满面。
“儿子莫哭,是为娘的对不起你,以后要连累你受苦了。”
她说完站起身来,拔下手里的玉扳指,掷在地上,玉扳指应声而碎。
“陛下,您给我的恩情,我还给您了。”她眼里满是怨毒,“您给我的仇恨,我带着,带到y-in曹地府里去,来世再还给您。”
话音未落,越妃突然冲上台阶前,去夺皇帝手里的剑。
皇帝没预料到越妃会这么做,连忙想要抓牢手里的东西,却只来得及抓住剑鞘。
噌的一声,寒光一闪,越妃拔出剑来,就往脖子上抹去。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有人用手抓住了剑。
所有人都吓傻了。就连蔺晨也吓了一跳。
他原来一看越妃去拔剑,心下一想不好。他以为这越妃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知道想要和谁同归于尽。于是右手虽用扇子掩着,左手却已经集气
。一旦有个万一,他打算立刻用真气打落越妃手里的剑柄。却没有想到这越妃已经是万念俱灰,一心求死,拔剑只为自尽。
讶异之间,真气没有及时发出,本以为为时已晚,没想到竟然有人空手夺白刃。
……是静妃。
她用双手紧紧抓着闪着寒光的剑刃。
越妃用力抽剑,可是她就是怎么也不放手。
“母妃!”萧景琰看见鲜血顺着刀刃滴滴下落,汇成了血线。
“不要过来。”可是静妃只是说。
“你放手!”越妃说,“不用你在这里惺惺作态。我们斗了半辈子,你一定巴不得我早点死。”
“是不是惺惺作态也好,你也得活下来,才能知道对不对。”
“现在我沦为这副模样,你想留着我看笑话,我是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这两日我一直住在素心殿,那里太安静了,白日夜里都没有人,我没有事做,只好看看书。有一天看书看得倦了,我偶尔看见在地上有一列蚂蚁在搬
家。下着大雪,它们的窝被雪淹了,便来素心殿廊下的缝里筑起巢x_u_e。”静妃说,“你看蝼蚁尚知苟活,你为什么要轻易言死。太子如今现在已经形单
影只了,你怎么忍心让他忍受丧母之痛呢。”
她叹了口气:“越妃,我知道这个深宫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地方。因为我跟你一样,也在这深宫中熬了几十年。这深宫里的日子就像是毒一样,一点一点
积累起来,可以将人侵心染肺,让我们变成连自己都厌恶的鬼怪。但是有时候我们存下毒,变成了毒。有时候我们存下毒,也可以变成药。就像那玉
虫香,它真正的作用其实是用来做药引,而不是下毒害人的。所以,与其化成了毒,再去毒害别人,再把别人变成我们的样子,不如把这些存下来的
毒变成药。在这个宫里,没有人可以医治我们,我们要医治自己。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活着,活下去,才有希望……”
剑掉落下去,落到殿上,哐当作响。
越妃倏然倒下,就像是瓦上积压的雪,不断堆积不断堆积,终于支持不住,滑落下来,碎裂成地上不分纯白泥泞的一滩。
她眼睛里的怨毒不复,却被无尽的哀伤和迷茫代替,仿佛她再也不知道,她这么多年的苦苦争斗和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废太子爬过来,拥住她:“母妃……”
她便也拥住了他,将他搂在怀里。
哀恸和泪水如同那白茫茫的雪一般,汹涌而落,久久不停。
其十 四杯酒
皇帝毕竟是老了。若是换了从前,他的心还要狠一些。
可是他老了。他累了。他一个人坐在他那个又高又冷的地方。
当他猛然清醒四顾的时候,他身边能看到的居然只有高湛这个老奴而已。
大雪初停之日,皇上的旨意下来了,只是褫夺了越妃的头衔,把她贬妃为嫔,让她迁居素心殿。他没有把废太子送到宝印塔去,还允许每十日有一日
,让废太子去冷宫去看看越嫔。
“我之前说您跟您那个儿子一点也不像,是我说错了。”蔺晨说,“你们两个还是像的。”
“哦?”静妃看着手上蔺晨刚刚新换的纱布说。
“您跟您那个儿子,都是牛脾气,”蔺晨摇头,示意她手上的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静妃浅浅笑了。
“但求无愧于心。”她说。
“您这一点武功也不懂,居然还徒手接刃,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哪里来的江湖女侠呢。”蔺晨说。
静妃笑着摇头:“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不过,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蔺晨又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先生的话,我懂。只不过经年已过,这深宫里的老人就剩下我和她了,德德怨怨,也该消了。希望经了这次,她能够体会个中滋味,好自为之。”静
妃叹息了一声,“可能是她让我想起了宸妃姐姐吧。宸妃姐姐自尽的时候,我没能劝得住,所以我希望我能劝得住她,也当是弥补了一桩遗憾吧。”
“倒是麻烦了蔺先生,明明宫里太医这么多,还要先生靖王府宫里两头跑。”她看向蔺晨。
“哎,静妃娘娘说的哪里的话,我要是不来亲自看看您的伤好了没有,您那个儿子怎么能放心呢。”蔺晨说,“有时候,多一事就是少一事。”
静妃笑了。
“景琰那边呢,他好点没有?”她问。
在七日之约后,萧景琰再次病倒了。本来他就是强撑病体,和蔺晨四处调查毒酒案的来龙去脉。当然蔺晨也没有拦他。蔺晨知道,静妃处在危机之中
,拦萧景琰也没有用。还不如多给他配几副白芷流芳,让他喝下去来得实际。
不过白芷流芳呢,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的。
毒酒案真相大白,萧景琰那根紧绷的弦一松,转头就倒下了,把之前没有生完的病继续生了起来。
“还躺着呢。”蔺晨说,“我刚才出门来看您之前,给了列战英一根绳子,我说你家殿下要是想下床,就绳子伺候。我是大夫,病人面前我最大,我同意
的,只管捆他。”
“有蔺先生费心,怕是景琰过些日子就没有大碍了。”静妃笑着说,“天底下果然还是有蔺先生这样的神医。”
蔺晨又有点慌起来。他是个不禁夸的人。
而且他突然想起来那个大雪之夜他和静妃的那番对话。
他慌忙起身告辞。看着蔺晨收拾药箱,静妃起身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