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蔺晨一口答应,伸手一摸腰间,才发现没有剑。
对了,青阕已经给了萧景琰,一时身上竟然什么可用的东西也没有。
于是蔺晨便随手折了一根杨柳枝。
“就用这个代替剑,打你一个哭爹叫娘。”蔺晨挑了挑眉毛说。
萧景琰大概没有想到蔺晨真的会应战,却似乎也并不怕他,青阕一翻,身形向后闪出数丈,一副“你来便是”的架势。
明明只是一根杨柳枝,但是被蔺晨注入了内力,用青阕格挡之时,剑身竟然蜂鸣起来,萧景琰手腕一麻,不敢再小看。他挥剑欲砍,可是刚刚极致刚
强仿佛寒铁的杨柳枝却突然又失了力道,竟然如一根绵绵情丝无法斩断。当他正想翻腕回剑之时,却发现青阕被这杨柳枝缠住了,仿若那传说里被白
蛇缠住的许仙。蔺晨只是用树枝引着他的剑锋游走,仿如行云流水一般。剑气纠缠,一来一往之间,似比剑又似共舞,催得岛上的桂花树扬起了片片
幽香。
“殿下怎么动不了了?”蔺晨笑地得意,手上缠牢了他的剑,“莫不是醉了?”
萧景琰不肯服输:“那先生呢,手下这般无力,莫不是累了,需要我让让你老人家?”
“就知道嘴上横。”蔺晨哼了一声,一转树枝,萧景琰竟然连剑带人被他带到怀里。
两人四目相对。离得这样近,萧景琰顿觉心口泛起阵阵涟漪,宛如这一江被他们搅乱了的秋水。竟然有片刻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来我也醉了。”蔺晨说,旋即放开了他,纵身一跃,已经踏水而出。
“剑!”他道,萧景琰就将青阕抛给他。
蔺晨接过来挽个剑花,寒光顿时冲天而起。
月映寒剑,剑照暖江,如玉公子,如虹气势。
岸上的看客也好船上的游人也好都纷纷为蔺晨叫好,就连花船楼上垂着帘的美人也忍不住探头张望,想瞧瞧大家纷纷争相竞看的那个白衣剑客到底是
谁。
却仿佛更添了蔺晨兴致,他且走且奔,且奔且舞,青阕携风月,白衣荡沧波,仿佛不似在人间,却在天上琼玉城。
悠悠江上,只余他朗声吟唱: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
须行即骑访名山……
等蔺晨舞了个尽兴,收了剑回来,却看见萧景琰还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样,我的剑使得可是比你好吧?”他问萧景琰。
“好。”萧景琰红着脸看他,打了个嗝,“好个屁……”
话音未落,萧景琰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蔺晨赶紧一把拦腰揽住了他。
“哎哎哎,这人怎么说倒就倒啊。”
……在旁边,蔺晨看见一坛空了的船儿摇。
其七南柯一梦尽
庭生看见慕容雪珠就坐在船头,手里捏着那支梅花糖人发呆。
他想悄悄走开,但是又忍不住想要跟她亲近。
……她真的是他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他挠着脖子东张西望地在她身边坐下来,假装是不经意之举。
难得慕容雪珠没有赶他走,庭生松了口气。
“你说,”突然慕容雪珠说,把庭生吓了一跳,“蔺晨哥哥和靖王殿下在那里谈什么呢?”
她望着月色下模糊的江心岛。
没有蔺晨哥哥在,就连好吃的金玉全席也变得不好吃了。
于是她央求着六哥租了一条游船去游江,可是到了这里,六哥却不许船家再往前划了。
“若你蔺晨哥哥要回来,就他那水上飞的功夫,回来不过百来步而已,”慕容南柯倒是淡定得很,“他没有回来,说明他大概是有什么要跟靖王殿下谈吧
。”
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庭生只好说:“可能是在谈什么家国大计吧。你知道的,大人嘛。”
“我也是大人。”没想到雪珠却强调道,“我也是大人了。”
她用鞋子踢了踢船舷:“我们楚国,女子十六便可嫁作人妇,再过几年我就可以嫁人了。”
然后她突然变得担忧起来:“如果我找不到蔺晨哥哥说的那三件宝物可怎么办啊。”
虽然平时比起看书,她更喜欢舞刀弄枪,但是书也算看了不少。
可是翻来翻去,哪里也没有提到蔺晨哥哥说的那三件宝物的所在。
庭生不忍心看她那么为难的样子,突然道:“你要的宝物,我帮你一起去找。”
“你?”慕容雪珠转头看他。
庭生被她看得有些发怯起来:“我又胡说了,公主殿下手下的能人那么多,哪里用得上我。”
他是一个就连出生都是秘密的孩子。至今皇帝都没有承认过他的身份。他又如何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公主面前呢。
看他低头敛眉的样子,慕容雪珠有些生气起来。这个男孩什么都好,长得俊又聪明,当然跟她的蔺晨哥哥是没得比啦,但是如果再有些自信就好了。
“那可就说定了。”她道。
“真的?”庭生抬起头来,眼睛发亮。
“当然真的。本公主说话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慕容雪珠说,“倒是你,真的要帮我去找宝物,不反悔?”
“不反悔。”庭生满心坚决。
“那就拉钩?”慕容雪珠伸出小手指。
庭生笑了:“拉钩就拉钩。”
两只小手刚刚钩在一起,船身突然摇晃了一下。
原来是蔺晨回来了,稳稳落在船上,肩上还扛着一个人。
是萧景琰。只见他面色酡红,眼睛半闭着,衣衫上也沾了一些酒渍。
列战英赶紧冲过去:“殿下这是怎么了?”
“醉了。”蔺晨摇头,“喝了整整一坛船儿摇,能不醉吗?”
慕容南柯踱过来:“整整一坛?”
“可不是嘛。”
“看来靖王殿下是没有喝过船儿摇这种烈酒,想当年我和你和苏兄,三人喝一坛,还都醉了。”
“醉了就不说了,还吐了,你看看,”蔺晨摇头,把人交给列战英,“快扶你们殿下去船舱里换身衣服,再让他睡会儿。”
没想到萧景琰一只手却攥着蔺晨的衣襟不放手。
“不睡,我……不睡。蔺晨……我们再比过。”他口齿不清道。
“好好好,比,等你酒醒了我们就比,”蔺晨无奈地握住他的手,“现在先放手,我的祖宗。”
萧景琰终于松了手,被列战英架到船舱里去了。
慕容南柯看蔺晨:“上次咱们说好的棋局,什么时候开局?”
“这两天恐怕是不行了。”蔺晨说。
“怎么了?”
“我啊,答应了要教靖王殿下下棋,恐怕是抽不出工夫来赢你。”
“你真觉得靖王殿下能赢雪珠?你知道雪珠六七岁开始就跟着我钻研棋艺。”
“事在人为嘛。”蔺晨扬眉,“再说啦,学习成果如何,老师也很重要。我这个老师可要比你这个老师好多了。”
慕容南柯笑着摇头:“蔺晨兄真是一点都没变,”
“是啊,我蔺晨还是那个蔺晨。”蔺晨道,“倒是你,变了很多,不是我过去认识的那个慕容南柯了。”
“哦?”
“那日殿上惊鸿一舞的屈无双,就是那时的小筝儿吧。”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蔺晨兄的眼睛,”慕容点头,“她早已改头换面,没想到蔺晨兄居然还能认出来。”
“梅长苏让你好好照顾她,结果你却把她当成你的一颗棋子吗?”蔺晨道。
“我愧对苏兄,只是……这世上,不只是她,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这天地棋局中的一颗棋子。”慕容南柯道,“我们自以为的悲欢喜乐聚散离合,不过是
翻覆于他人股掌之中的黑白消长罢了。”
那一年回去南楚皇宫之前,慕容南柯为小筝儿找了一户愿意收养她的人家,并给对方诸多钱财,让他们照顾小筝儿。可是小筝儿却怎么都不愿意留下
,只想跟着慕容南柯回去南楚皇宫。
“我不能带着你,因为接下来要走的路,南柯哥哥自己也没有把握。”慕容南柯对她道,“小筝儿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帮助皇兄夺嫡,这事一旦开始,便是死生悬命,身不由主,再也没有回头路好走。慕容南柯又怎么忍心让这小丫头跟着自己去走那刀光剑影鲜血毕现
的险路呢。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小筝儿更要待在您的身边。南柯哥哥不是说小筝儿是您的福星吗?所以我这个福星要待在您身边保护您啊。”
慕容南柯笑了。
听个小丫头讲出要保护他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不觉得好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暖得要命,那毫无经营算计的温柔,让他眼睛发酸。
只可惜,他意已决。
九秋时未晚,千里路难穷。已如臃肿木,复似飘飖蓬。
如果他这一生已经注定要做那飘摇之蓬,却希望这小丫头能够过上和他完全不同的快乐寻常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