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出入沙场,应也有领兵二十万的规制,便赐关山翰墨二十万兵权。这让关山宴齐颇为不安。他一直想要借着这次南征的时机,一方面攻城略地,
一方面消耗虎军实力。
没想到,现在萧景琰和梁军却替他做了这桩事。
如今关山翰墨受了重伤不说,他底下的虎军还溃乱一团。
这次南征,关山翰墨是一点战功也没拿到,还落得一个刚愎自用不自量力的恶名。
败军之将,哼,看看那些个把他当成什么燕国正统的老臣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关山宴齐一边冷笑,一边看着手边的地形图。
要攻克这个城池,他手里龙军的兵力便已绰绰有余。
再加上……他还有后手。
此次十里城之战,他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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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昏迷了两天两夜。
他已经战至精疲力竭,左肩还受了关山翰墨一枪。
蔺晨把失去了意识的萧景琰抱回帐篷,帮他脱战甲。
脱一片,就露出一片满是伤痕的身体。再脱一片,就又是一片伤痕累累。
蔺晨看他旧伤之上又添新伤,这身上简直没有一片无伤无痛的地方,忍不住喉头一酸。
就要落下泪来,蔺晨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做什么,人还没死呢,你还打算跟个寡妇似的哭哭啼啼个没完了?!
他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一边赶紧帮萧景琰擦洗身体,止血包扎。
熬好了汤药,想要给萧景琰喂点,但是萧景琰一直不醒,什么都喂不下去。
蔺晨只好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他,陪着他,时不时用水帮他蘸蘸干裂的嘴唇。
萧景琰醒过来的时候仍在昏沉之中,睫毛微微颤了颤,似乎看不清眼前人。
他微微抬了抬手,哑着嗓子喊:“蔺晨。”
“我在。”蔺晨赶紧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可是还没等到蔺晨能说点什么,萧景琰的手上的劲儿就松了。
他合上眼睛,重又失去了意识。
蔺晨就握着他的手,怔怔坐在那里,心里就像是刀绞那么疼。
他真想抽自己两棍子: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将这个人置于这样的危险之中?
萧景琰第二次醒的时候,仿如是从什么噩梦里醒转过来。
他猛地抬头,身体像是一把弦,拧紧了又松开。大概是拉到了肩膀上的伤口,他的眼睛惊悸地睁大了,吃痛地喘着气。
看清了床边的蔺晨,他一伸手,用力攥住了蔺晨的手。
“虎军退兵了吗?”他问。
“退了,”蔺晨道,“主帅重伤,战英趁夜率骑兵奔袭,虎军死伤者众,士气大挫,无心恋战,清晨之前已经接到关山宴齐命令,退到侧翼。主战场让给
龙军。而龙军,就算现在立刻开拔,到十里城下也要些日子。”
蔺晨握着他的手道:“放心。”
萧景琰点了点头,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蔺晨用两只手握着萧景琰的手,静静地看着他再次沉入睡梦之中,然后无言地将嘴唇贴在萧景琰的手上。
希望这次他睡去,不用再做一个孤城之梦。
卷八《十里城》下
我也想当殿下的龙骧,助殿下越离侯山,渡弓闾河,大获全胜,平安凯旋。——题记
其六 六欲难断
第三次醒的时候,萧景琰才算是真正醒了。
睡了太久,对光线有点不适应,即便是帐篷里幽微的烛火,也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现在是夜里,他意识到。有什么打在帐篷上,簌簌作响。
大概是半夜飘落的寒意,凝成了点点雪子,那细微的声响,反而把这片静谧衬托得更加空寂。
蔺晨就坐在床边,大概是太累了,一只手撑着额头就睡着了。
萧景琰看他瘦了好多,整个人削下去一圈,下巴上长了一圈青色的胡茬,少了几分潇洒和风流,多了一些粗糙和狼狈。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蔺晨吗?萧景琰想。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却突然看见蔺晨的一只手指上缠着纱布。
他想要伸手去摸蔺晨手上的伤,却突然被蔺晨猛地握住了手。
蔺晨睁开眼睛,一时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他反应了过来。
“你醒了。”蔺晨看着他,听起来显然是松了口气。
“醒了,”萧景琰道,“我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
“这么久?我还以为我只是闭了闭眼睛,打了个盹呢。”萧景琰道,然后笑了,“但是后来我想啊,我大概不只是打了个盹,要是只是打个盹,你的胡茬
也不会都长出来了。”
蔺晨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大概也知道自己现在一定一脸狼狈。
“你个没良心的,我这还不是为了照顾你。”他瞪了萧景琰一眼,然后回身去熬药。
帐篷里生着炉子,很暖和。药早已炖好了,蔺晨把药壶放在炉子上热一热,然后重新倒入药碗里。
“来,喝药。”他一手揽住萧景琰,让他靠着自己坐起来。
“手指怎么了?”萧景琰看着他手上的伤。
“削竹箫的时候伤到了。”蔺晨把药碗送到萧景琰嘴边。
萧景琰喝了一口,立刻皱了眉头,撇开头去。
“苦。”
“这是药,药就是苦的。”蔺晨没好气地说,“你还以为这是吃糖呢。”
萧景琰想了想:“我想吃榛子酥。”
蔺晨被他逗乐了:“带的榛子酥早被你吃光了。这大漠荒烟的,我上哪里给你做榛子酥去?乖,喝药。”
萧景琰笑了:“没有榛子酥,我就不喝。”
他从小长在皇宫之外,跟父亲非常疏离,能够进宫见到母亲的机会也不过寥寥。小时候就没有父慈母爱承欢膝下的机会,长大了更不知道什么是撒娇
,怎么撒娇。但是他知道,他刚刚对榛子酥的胡搅蛮缠大概是带着点撒娇意味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他就变得有点不像他了。
……或者那才是被他藏在内心里的本来的他。
“真不喝?”蔺晨扬眉看他。
“死也不喝。”
“我可舍不得你死。”蔺晨说,突然仰头将汤药一口闷了。
萧景琰正惊讶他要做什么,却被他掰过脸来,嘴对嘴就往里灌。萧景琰一时没有料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含混的呜咽,便被又苦又浓的药味灌了满喉
咙。
可是他还是在药味的尽头尝到了蔺晨,比药更浓,比炉火更滚烫。
一口药灌完,蔺晨松开了他,可是他就是不愿松开,吮着蔺晨的舌头回味。
蔺晨亲了亲他的嘴唇:“稍微好了一点,你就来劲了是不是?”
“来劲。”萧景琰说,舔了舔蔺晨的嘴唇。
蔺晨笑了,用手指压住萧景琰凑上来的嘴唇。
“药这东西,少了治病,多了反而伤身,今天就喝这么多。”
蔺晨说着,起身放了药碗,让萧景琰侧过身,帮他拆了纱布,检查伤口。
“伤口怎么样?”萧景琰问。
“没有伤筋动骨,”蔺晨仔细看着,“但是也挺深,估计再有些日子才能完全愈合好。”
他帮萧景琰换好纱布,又让他半躺下来,然后去端了热粥过来给萧景琰喝。
萧景琰嘴上喝着粥,眼睛却盯着蔺晨。
蔺晨被他盯得没脾气:“你这是喝粥呢,还是喝我呢。”
“都喝。”萧景琰道。
“撑不死你。”蔺晨说,嫌弃地帮他擦了擦嘴边沾到的米粒。
待到喝完了热腾腾的粥,萧景琰的面色好看多了,不再苍白,泛着一点红晕。
大概是睡够了,喝了药,又吃了东西,终于缓过来了。
蔺晨放下心来,把萧景琰放倒在床上,打算去收拾药壶粥碗。
可是他刚刚起身,萧景琰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蔺晨问,怕萧景琰是不是哪里难受。
“不是说好了要给你奖赏吗?”萧景琰瞅着他,“我现在就给你。”
蔺晨愣了一愣,突然发现握住他的那只手一点也不老实,手指在他的虎口处摩挲,带着薄茧子的指腹痒痒地擦着他的皮肤。他低头看萧景琰,萧景琰
也抬头在看他,那双温玉一般的眼睛,映着帐篷里的烛火,暖得发亮。蔺晨心头一动,突然觉得满帐篷散发的药味居然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气息。
疯了疯了,蔺晨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状况,这人是个什么身体,居然还来撩他?
……而自己居然真被他给撩到了。多大的出息!
他吞了口口水,强行压抑下心头难耐的躁动,想挣脱萧景琰的手。
“急什么,你身体还没好全呢。”他道,“奖赏什么的,等你好了再跟你要。”
可是萧景琰就是紧紧扣着他的手,死抓着不放。
蔺晨看他,他就直勾勾地盯着蔺晨,眼睛黑得发亮,直把蔺晨看得口干舌燥。
这要是还能忍,他可真就是和尚了!
可是到底萧景琰身体要紧,而他蔺晨……忍人之所不能忍。